第二十二章 魍魉
“尉迟爷,这海家没了——咱也得自危不是,坊间有人传言,得谱者可分半分天下,爷可知是甚?”
“爷,奴刚已将其驱逐,本府如何也轮不到腌臜妄言。”
“无事便退下。”尉迟古翻动公文,并不抬眼。
“呃,司小郎君的事如何说。”
“你也失了舌头,兜不住胡话了?”
“奴这就退下。”
离梨。
只要谈到那孩子,他总能想起她,不知道当年一别她现如何,四十有几的舞姬虽失了市场,有她儿子打理红阁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四十有几,几?哈,做个负心汉,他还真是在行。
他扶了扶额,苦笑一声。
窗外的初阳已现。
姬少司已经醒来,最近总是如此,入睡迟反醒得早,睡是睡不着了,思维随即活跃起来。
他从书房推门而出,直上十三层,红阁到底脱了直筒造型的窠臼,十二层与十三层之间稍稍过渡,渐成塔形,罩在楼外的红绸一瞬就被抽离,透过窗的光霎时从橘红转成橙黄,只是清晨的薄雾浓云,让那光筛得沙沙的。
“阁主。”收绸的老人从楼顶暗窗中一跃而下。
“油公。”
“……阁主起得早些。”说完,那老人又拿出那巴掌大的小油壶,埋进丛丛乱须啜了一口。
“嗯。”姬少司用鼻音应着,看向楼顶悬下的荷花莲蓬。
“奇怪哟,天晓得她怎么‘飞’上去的。”
是呢,她跳起舞来是极美的,当年一曲飞天招来绫罗无数,他打四岁记事起看到了十二岁,这舞,才真正完毕。
在她口中总是有个“他”,“他”像是她的清规戒律,他不喜欢喝酒的女人,她便滴酒不沾,他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她便渐匿声息,他不喜欢容颜老去的女人,她便疯也似的控制身材……这些把人当器物的变态要求,也没见得把真人送到眼前来。
她不是没痛饮过,不是没放肆过,一切都只那一晚。
她照例在夜间于空无一人的场地练舞,月光洒在她的腰际,抚摸那红褐秀发,长袖一开始只是点拨地面,之后便溅起波澜,旋转,上楼,跃步……
十二岁的孩童贪睡,表演只看了半场,他所不知道的是,那本悄无声息的十二层突有锦帛飞逸,缠住那木质莲蓬,只轻轻一勾,一跃,月白色舞裙轻盈晃荡,她想去抓住那倾泻而入的月光,可月光怎么能抓住呢?
她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想下去,她便下去了。
没人知道的事,那天夜里一朵昙花悄然开放,她无所顾忌,开得灿烂,泛着荧光的花瓣承受不住生命之重,堕落于地,吐出最后一缕残香。
裙子上开起了无数红花,棕褐色的眼睛失去了光华,他被异响惊醒,却看见她从天而降,张嘴,却哭不出声,原来痛苦也可以无声蚀骨。
从此陌都再无离梨,少司再无阿娘。
陌都的人们惋惜过,可也只是一瞬,少司悲痛着,却是绵长,他从此恨起那个“他”——那个冥冥之中与自己有着甩不开联系的男人。
“啊嚏!”
因为是清晨,这声音格外明显。
小丫头?他缓步下楼,恰碰上做着山寨五禽戏取暖的小人儿。
“怎?”
“等书馆开。”
“这么早作甚。”
“看书遇了生字,不找找注解跟吃石子儿一样难受。”
也许是这位想缓和一下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又或许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看看。”
“……成。”
翻开了被胳肢窝夹得温热的书页,姬少司一个头比两个大。
他一直在钻研经营类的东西,突然窜出个醉汉夜里用左脚趾造出来的字,看着还是和植物相关,直接在知识盲区里溜达上了。
“等书馆开吧。”憋半天憋出几个字。
“哦~原来这字还有‘等书馆开’的意思啊。”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她经不住想笑,继而又:“嚏!”
她对这方面感兴趣?姬少司看着她,多了几分好奇。
“舜!”
少年笑着回头,修剪一类的活计总不能天天忙活,其他时间他要么运货,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在伙房帮厨,确切来说,是“帮吃”。
他的背上一下多了两个面粉手印。
“哈哈——”她得逞地笑了,少年也不恼,假装背后有了翅膀,做扑腾模样。
“连舜,还不快去做活。”旁边的老伙夫不满地催促。
他假装对那人生气,按按做个鬼脸,罢了赶忙递给她一只杂面饼子,过去帮忙。
她练舞完毕,倒也乐得自在,找了个案台坐上。
“诶哟,最近宫里不太平呐。”果不其然,伙计们又聊起了八卦,她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