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双楼记
秋风秋雨秋叶落,冷风掀袖人憔悴。街道冷清,我一手撑伞,一手捂紧大衣的领口。透过咖啡馆的玻璃,我看到了那个孤单的身影,端坐在角落里,头也不抬,眼神凝聚着桌上的咖啡。
我也走到那个角落里,向他挥挥手,他没有反应。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再次向他挥挥手。
“你来啦。”他这才把眼神从那杯咖啡中移开,起身示意我坐下。
他姓郝,大学毕业已经十年了,如今依旧单身。此时他坐在那个在他看来非常熟悉的角落里,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我不提问,他也不回答。在没有见到他之前,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性格内向,一个逃避现实的人。见到他之后,他给我的印象是沧桑,是沧桑背后的惆怅。
话题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我们和大多数人的寒暄方式一样,先从天气开始聊起,“该死的天气,说冷就冷,感觉一下子从夏天来到了冬天。”
一杯咖啡下去,才开始有了一丝暖意。外边的雨一会大一会小,淅淅沥沥,打湿了立面玻璃。玻璃上水珠下落,模糊了大街上的匆匆身影,也模糊了记忆中的那张脸。
“还是说点关于我表姐嘉禾的故事吧。”我低着头说,眼神都不敢与郝对视,仿佛那深邃的眼神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深渊,深渊里是被压制了亿万年的黑暗。
郝端着咖啡,沉默不语。
“是不是我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我说。
“没有。”郝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有关嘉禾的事,我以为不说就会忘记,但是好像根本忘不掉……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吧……”
郝和嘉禾相识于大学,也相恋于大学。郝毕业快一年了,一次出差,路过母校,一种情感驱使着他必须要到校园里走一走、看一看。那种情感来自于割舍不开的情节,不单单是因为母校,还因为这里曾经见证和记载了他与嘉禾的点点滴滴。
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吧,阳光懒散而又刺眼,天空一望无际地蓝,刚刚被打扫过的路面又重新铺上了金黄色的银杏树叶。重回大学校园,那一草,那一木,那一地的金黄,都是一年前的模样。走到宿舍楼前,宿管大叔竟然还记得郝。走到食堂,食堂大妈也还认得他。可是他们都问他同一个问题,“你那爱哭的女朋友呢?”
郝没有回答,低头转身的那一刻,已经潸然泪下。
这么多年来,郝坚强的像一块石头,哪怕是当初与嘉禾分手,他也未曾红过眼睛。分手是嘉禾提出的,分手之后,嘉禾潸然泪下。
如果记忆可以重现美好的时光,那么记忆也一定会铭刻悲伤。越想忘记,就会刻的越深。
“刻的愈深,就会愈加麻木,就会把痛苦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就会把伤痛习以为常。”郝拿出一张纸巾,一直在擦鼻涕。
眼泪克制住了,鼻涕却怎么也擦不干。
2
秋天深了,校园里一切迎新生的活动都结束了。迎新晚会、社团活动都看过了,也参加过了,可是能激发荷尔蒙的异性还是没有能够到来。女生宿舍楼下,学长经验老道;篮球场上,高个子总是能在运动中吸引众多目光。郝同学也曾想过在校园里抱着吉他大唱情歌,也曾想过瞄准一个目标举着蜡烛大声呼喊,可是躁动的青春还是没能抵挡时光的蹉跎。平静于在宿舍里打游戏,平静于几个男生一起去超市购物,平静于在图书馆里自习,也平静于对某个女生评头论足。
同班同学张伟对郝同学说,要想脱单必须拜他为师。郝同学问他有什么高招,张伟故弄玄虚,“你先帮我去要一个女生的手机号码,要到之后看我行动就行了。”
“你都要收徒了,还用别人帮你要号码?应该是女同学主动来要你号码才是呀?”郝同学鄙视地看了张伟一眼,换了个座位。
“诸位,工科男要脱单靠什么?”张伟把腿跷在课桌上,用斜视的角度看了一眼郝同学,吹了吹垂落在嘴角的一撮头发,“哥好心收徒,有人还不屑,信春哥得永生,信伟哥得妹子!”
“靠什么,靠老子!再过几年伟哥专利都要到期了,靠你还有用吗?”郝同学坚决予以回怼。
“靠脑子,不是靠老子,是N,不是L,你个N和L都不会的猪!”张伟生气怼回去。
“你说谁呢!”郝同学立刻起身,怒视张伟。
“南京有个老奶奶喜欢喝牛奶,你有本事把这句话给说清楚。”张伟看似一点也不动怒,只是把左腿从右腿上拿下,再把右腿放在左腿上,然后回转过头看着其他同学,“把妹要靠脑子,多多研究一下女同学的选修课,她们选什么,我们也选什么,能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还愁没机会下手?南京的老奶奶,你懂了吗?”
郝同学憋红了脸,无言以对。
后来据说学校的时尚礼仪课有一半的男人,创历年之最。后来据说张伟当众向一个女生要手机号码,对方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对他说:“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