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那一年风花雪月

1

冬夜的星光洒在皑皑的白雪上，白雪被冻的硬邦邦的，踩在上面嘎嘎作响。巷角的路灯下，她背着双肩包裹着围巾，在电话亭边摘下手套，插上电话卡，“你好，我想点首歌……我想祝他圣诞快乐，高三加油！”

她是学校的优等生，他是那个坐在教室后排的后进生。她在前排认真地听课做试题，他在后排把耳机线从衣袖里穿过，握在手心托着脑袋听歌。

今天是平安夜，他送给她一个苹果。

课间的时候，她故意从后门出去，经过他座位的时候，偷偷地在他的书里夹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今晚十点准时收听收音机。

晚自习后，她在宿舍里等着电话。他在床上听着收音机里的点歌台。他听到了她为他听的那首歌，是飞儿乐队的《我们的爱》

他赶紧给她的宿舍打电话，她听到了电话声响，第一个冲过去接起电话。

他说圣诞快乐，她也说圣诞快乐。然后两个人在沉默地笑了，然后挂掉电话。

她如果在路上碰到他会脸红，他如果看到她一个人，他会主动走上去陪她走一段。

她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不太理想很伤心，他坐到她的座位旁安慰她。他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垫底，她说要帮他辅导。

他说他已经没救了，但是他还是挺期待她辅导他做习题的，因为这是两个人可以亲近的最佳方式。她鼓励他不要放弃，说大不了再复读一年。

春天，冬雪消融。教室外，柳枝已经开始抽牙。校外的山坡上，儿童在放风筝。

高三的教室里，书山遮住了视野。他一直在书本上画画，画出她的模样，画出他和她在春天里游玩的景象。

冲刺的岁月里，只有书海和题海。她始终有做不完的习题，有模拟不完的高考卷。她可以做到把一个人从自己的心内里暂时封装起来，等待六月的到来。

就像两条即将交叉的直线，相交的那个点越来越近。

学校的早饭不好吃，他帮她从校外买包子。他怕包子凉的太快，一直藏在衣服里，和自己的体温保持一致。

晚上，他帮她买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怕她吃腻了，一直换着口味买，一周都不会重复一次。

高考前冲刺的最后一个月里，他每天都给她送牛奶，还有安神助眠的饮品。他每天都面带笑容，把笑容传递给她。

2

高考过后，她像一只逃出笼子的小鸟，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由。他陪着她在网吧、在KTV通宵狂欢。然而高考过后的他，却像一只即将放归自然的家禽，不知道明天还是后天会饿死在野外。

九月，他去火车站送她去西安读大学。分别的时候，她说她在大学等着他，她嘱咐他要好好复读。

他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她进了检票口，回过头来对他说：“回去吧，过年我就回来了。”

他说：“看着你走了我再回。”

她说：“你不要这样子，我怕我会舍不得走。”

他微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走的很快，头也没回。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那一瞬的背影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

她哭着跟随人流走向站台。他再次回到候车室，偷偷地隔着候车室的玻璃，目送着她的离开，目送着火车的离开。

火车在城市的尽头拐了一个弯，再掉头远去。城市的道路和这段铁轨并排。他骑着自行车超近路在此等待。他追寻着火车的方向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大声呐喊，泪水潸然。

就在高三的下半年，就在他把微笑传递给她的每一天，他的爸爸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爸爸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高三加油！”

就在高考后他陪着她疯狂的每一晚，他的妈妈在工厂里加班赚钱，他的妹妹在病床前陪着他的爸爸。

就在他送她去火车站的那一天，他的妹妹以优异的成绩进了一所重点高中。他的爸爸对他的妹妹说：“高中加油，你给爸爸争口气！”

那年冬天，他的爸爸悄无声息地走了，留下了他、妈妈还有妹妹。妈妈对他说，爸爸走了，他就是家里的男子汉。

又是一年平安夜，月光洒在皑皑的白雪上。在大学的校园里，在皎洁的月光下，她和同学们一起在礼堂里欢度着圣诞节。已经过了十点，她突然走出温暖的礼堂，踩着硬绑绑的雪，来到了学校的公共电话厅，拿起冰冷的电话，拨起熟悉的电话。

电话连拨了三遍，都无人接听。她每一次呼吸，雾气都笼罩在她的周围。她想，他也许还在上自习。在她即将离开的那一刻，电话终于接听了。

她说：“圣诞快乐！”

他也说：“圣诞快乐！”

电话的那一头，他的声音苍老了许多。

她说：“高四加油！”

他说：“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