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怪人
放轻了步子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他突然停在原地,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干呕出声。
那是一个四肢残缺的人,因过度瘦弱而分不清男女,四肢处的缺口平整,似是娘胎里带的残疾。
此人还剩一口气,为何喘息?因为三只野狗正在分食他的身体,将他开膛破肚,啃食里头的器官。
秦空空不知何时也走到他身旁,见此情形,不管不顾地干呕起来,谢之珩立马顺着她的背拍了拍。
二人的动静打断了野狗们的动作,它们犹豫再三,恋恋不舍地离去。
秦空空忍着胃里的翻涌凑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只剩下一口气,已是无力回天。
那人猛地扑起,死死的咬住秦空空的手腕,满是黄垢的牙齿下渗出大颗鲜血。
“啊——”
她痛呼出声,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谢之珩一掌劈在那人的下巴,手腕上的嘴方才松开,跌落在地,愤怒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半晌,那人断了气息。
谢之珩撕下衣袍,沾了附近的溪水为她擦拭伤口,再轻手轻脚地包扎妥当,像是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
秦空空突然开口,“他是被遗弃的。”
谢之珩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确实,此人残疾,并无独自生存的能力。”
“村民们搬离了这条村子,此人的父母兄弟或是寄养的人家,不再愿意供养他,便随意丢弃在破庙内,而他长期饥饿已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盯着自己的身体被野狗分食,真是残忍。”秦空空分析很快猜测出来龙去脉。
“他临死前对你下此狠手,你还对他心生同情?”谢之珩挑眉,不可思议道。
“若是我生前被如此对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未曾有一日被人好好对待过,而临死前却见绸缎钗环,无论如何也会难掩心中恨意,他不可恨,抛弃他的人不可恨,分食他的野狗不可恨,可恨的是这命运罢了。”她淡淡地说道,毫不在意手上狰狞的伤口。
谢之珩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亮,喃喃道:“他不可恨吗?”
秦空空笑了笑,“人的寿命如此短暂,谈何爱与恨呢?”
她说完这话,心中紧了紧。是啊,何来的恨呢?她所亏欠的人早已往生天宫极乐,这天地间只剩她一人,独独背负着回忆前行,又该恨谁呢?
谢之珩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秦空空?”
她的声音低了些,“四大皆空,自我慰藉罢了。”
他蹲在她身旁,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真心实意地笑了,“空着也挺好的,什么都能填进去。”
秦空空半晌无话,末了,叹了叹气,“该走了罢。”
马车上,秦空空掀起帘子,望见车外一片片荒废的稻田,孤雁在上空盘旋。
战乱肆起,百姓大都被疏散了,这些农田自然也无人打理。
“前面就是义戎郡了。”谢之珩提醒道。
她顺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望去,一座高大的城门映入眼帘,城门紧闭,狼烟起了又灭,余烟飘散在上空。
一场战争刚结束。
马车被挡在城外,城门上的将士大喊:“来者何人!”
车夫高举荣安侯令牌,上头的将士看了,立马唤人开城门。
车内,谢之珩同秦空空叮嘱着:“城里现下只有黎鹜的军队,张泰他们领军支援还需三日,营中鱼龙混杂,你能不露面就不露面,有什么事情直接同我讲,如果我不在,切勿与人起冲突。”
秦空空点了点头。这黎鹜将军的事迹,她也是有所耳闻,听闻他是近几年投入太子麾下,一进军中便屡立军功,颇受太子信任,也得皇帝重用,若是早些投军,怕是风头不亚于荣安侯。
谢之珩同黎鹜却颇为不对付,见面不是比武就是唇枪舌战,就连两支军队的关系也势同水火。
她本以为是民间的笑谈,没想到是真的。
城门开,几位将士迎上来,“不知侯爷大驾,多有得罪。大都督领兵打仗方回,正在营中候着您。”
“好。”谢之珩的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起伏。
军营中,无数伤兵被抬回医治,有的侥幸留了口气,其余大都是当场身亡,回来便埋了,更有无法分辨的断臂残肢堆成小山。
军营四周气氛压抑,从战场上侥幸逃脱的战士皆满脸死寂,还有的将士精神错乱,胡言乱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