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阿梧可知,何为忠?”
案几两侧坐着一对父女,镇国公程淮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的小小闺女,一改昔日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年幼的程林梧晃了晃脑袋,倦意逐渐吞噬她的理智,她半睁着眼背诵道:“上者忠于民,中者忠于君,下者忠于国。”
程淮似是想起什么,抄起戒尺往她掌心不轻不重的一拍,掌心处传来的火辣痛感让程林梧一下子醒过神来,今日却不知为何,即便被打了手,头却还是晕乎乎的。
程淮收起慈祥的笑容,满脸严肃的再次问道:“若是君不容你呢?”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功高震主嘛,那便只能以死明志啦,战死沙场是将士最终的归宿......”
她还想接着说下去,程淮的戒尺再度往她掌心狠狠一拍,不同于上次的轻柔,这一戒尺打下来,程林梧掌心霎时多了两条红痕,钻心刺骨的疼。
“嘶——爹爹好狠的心!女儿又没说错!”程林梧不服气地反驳道。
程淮却意外地一改往日慈祥,语气十分严厉,像是要她将这训诫牢牢铭记于心。
“去他的忠君!若是君主负你,你便让他睁眼瞧着,这该是谁的山河!”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婢女的呼喊声。
“殿下!殿下你醒醒!”
程林梧心中疑惑,她又是哪门子的殿下,她爹还在这呢,都没人敢喊她爹殿下,怎么就往她头上扣这么大顶帽了?
下一瞬,梦境的画面坍塌,程淮那张严肃的脸逐渐消失,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对上的是兰笤担忧的眼神。
“殿下,属下在门外唤了您半天也不醒,您这都睡了一整日了,不吃也不喝的怎么行!”
秦空空扶额坐起,双眼有些空洞,脑海里萦绕着程淮的那句话。
“云虔呢?”她下意识问道。
兰笤语气中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兴奋,“今日一战大捷,听闻西夏荣安侯仓皇退兵,损失惨重,大军马上就要回城了,殿下可以上城楼迎一迎。”
秦空空疑惑,“城楼?我现在能出这屋子了?”
“当然啦,云虔殿下又怎么会真的软禁公主殿下您呢?只不过前几日做做样子罢了,如今殿下提供的那条城西暗道已布满了陷阱,众人都感谢殿下您提供的消息,解除了这么大的隐患,自是不会再防着您了。”
秦空空眸光黯了黯,淡淡地说道:“终归是要回来的,我在府上等着就是了,身子有些疲乏,就不去了。”
兰笤应声道是,退出了房间,随着府上的小厮婢女一齐往府门口迎去。
她走后,秦空空拿出了柜子最底下的一个长条木盒,掀开盖子,里头是一把曾经饮足了血的红缨枪。
她将其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昔日锋芒毕露的鹤翎枪,如今已暗淡无光,彻底沉寂下去。
她喃喃自语:“对不起啊,是我埋没了你,你这一路跟着我,吃尽了苦头。”
屋外的几颗花骨朵悄然绽放,香气被春风尽数裹挟去,飘飘然带进屋内,安心地附在鹤翎枪上,枪头映着艳日的芒光,似是重展生机。
秦空空微微一笑,只将空盒子放回柜子里。
*
城门大开,云虔等人凯旋而归,两侧的百姓纷纷出来迎接,面上欢欣雀跃,好似全然不记得不久之前的屠城惨状。
云傅心情愉悦,笑着朝百姓挥手,回头对独眼说:“待战事了结,就不必留着他们了,一同了结罢!”
独眼嘴角的笑顿时凝固,“可、他们是主动降服于我们的,其中还有不少官员富商,总归还有利用价值......”
云傅看了一眼前头的云虔,悄然与他的马匹拉开距离,朝独眼冷冷道:“那些富商的家中早已被我们搜刮殆尽,更不用说那些芝麻绿豆官,半点消息都拿不到,都是废物,趁早处理干净了免得拖了我们后腿。”
独眼虽有不忍,但还是应下。
后头的心怀鬼胎,走在最前面的云虔和陆云峥自然听不见,陆云峥策马追上云虔,惋惜道:“可惜谢之珩狡诈,今儿一战本已将他围困,左肩右腿皆负重伤,这都能让他给跑了,真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云虔眼眸低垂,盯着马儿通白的鬃毛,若有所思的样子。
“约莫就是今晚……”
陆云铮疑惑,“今晚什么?”
云虔没再说下去,勒紧缰绳掉转马头,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望着府门口单手抱着婴孩的男子。
“黎鹜,好久不见。”云虔波澜不惊地开口。
黎鹜抬首望他,心里十分复杂,但无论如何,此时他们目标一致,一个欲弑君,一个欲弑太子。
朱门大开,门把上的铜环映着残阳的余晖,二人并肩踏入府内,看得外头的山匪们满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