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或许是屋子新,说是杂物间,实际上不脏不乱,东西也归置得很整齐。
月生搬来两张小桌并在一起,再垫上一条褥子,就能当做睡觉的床,但即使再简陋,被褥都比他从前的好。
戌时入夜,他终于收拾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床边就是窗户,映照进来淡淡的月光。
这里相较将军的屋子要冷些,月生搓了搓手,正准备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坐起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十枚铜钱。
一、二、三、四……十。
十、九、八、七……一。
明明知道不会出错,但他正着数一遍后,又倒着数了一遍,最后用手指和拇指拿着举起来朝向窗户,调整角度,让月亮、窗户、铜钱在一条直线上,从正中央的洞里恰好能看见弯的月牙,朦胧微黄的光成了孤夜里唯一暖色的点缀。
月生觉得他的心里好似有什么破壳而出,绿色的,充满生机。
他慢慢把手交叠着放在心前,阖上眼,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这才沉沉睡去。
*
翌日。
月生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第一次觉得夜晚也是如此短暂,连忙爬起来,出去才发现莫云不在屋内,马棚里的马儿也不见了,将军应当是又出门了。
偌大的地方只剩他一人,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把院子的地扫完,桌子椅子都擦了两遍,也才将将到中午,月生坐在门槛上,小小喘着气。
等呼吸平复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想今日该做点什么给将军吃,家里除了腊肉就是腊鱼,要是能有些新鲜的蔬菜就好了。
想着想着,他就看上了门槛外的那一小片空地。
这里地处整个小坞村最北面,旁边没什么人家,所以这快地应当也属于这座小院。
要是能在地里撒上种子,将军每天回来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月生想象着那样的画面,思绪飘得老远。
最后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将十块铜板摆成一排,撑着下巴盯了许久,终于舍得拨出其中两枚出列。
花两文钱,换几颗种子,以后自己留种,也不会耽误他攒钱进城找爹爹的。
可小坞村的男子要买东西的话只能找李荣,月生一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浑身便不由自主地绷紧。
他算了算,今日应当不是李荣向那些少年们收男红的日子,只要快去快回,不碰上他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打定主意后,月生把剩下的钱藏在被褥下,只带着两枚铜钱出了屋。
他轻手轻脚关上院门往南走,刚要到长亭那儿,老远就听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是沈秋。
他今日穿了件白对襟袄背子,领口还有一圈兔毛,看着又干净又暖和。
沈秋身边总是能跟着村里几个少年,他见识比旁人多些,所以他们都爱听他说话。
月生打算快些走过去,可那些人交谈的声音太刺耳,还夹杂着他的名字,不由他自主地往他耳朵里钻。
“哎,最近怎么没看见月生了?”
“好似是好几日没见他了。”
“他啊……听闻偷了东西之后便被他妻主的堂姐给赶出去了。”
“那后来呢?他又去哪儿了?听文成说他没回家。”
“不晓得,或许就死在哪个路边了。”
“死……”
少年们本就胆小,听到这个字都不由吓了一跳,抚拍着胸口眼神乱飘,恰好就瞥见不远处的月生,他们拉了拉沈秋的袖子指指亭子外边。
沈秋转过头,看到月生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那张白兰绣样卖出了自己往日里从没有卖出过的价格,甚至是他一幅绣图的几倍。
月生他何德何能?
不过是个穷人家卖出去的儿子,整日整日的干粗活,却能绣出那样精细的绣样。
沈秋的手指握紧,指节泛了青筋,鬼使神差地走出长亭,直奔那个少年而去。
月生闷着脑袋只顾往前走,突然发现面前的光被人挡住,投下一片青黑色的阴影。
他抬头,柔软的兔毛包裹着沈秋白净的脸,面无表情地挡在自己跟前。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月生并不想回答他,微微朝侧面挪了挪身子,想要绕过他走开。
“我在和你说话,听不见吗?”
沈秋的嗓音提高了八个度,那几个同他一起的少年也闻声跟了过来。
“月生,听说你被赶出去了,你现在住在哪里?”其中一名少年还算友好地问。
月生不会单纯到以为他们在关心自己,他习惯性地咬住下嘴唇,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少年们纤瘦的身材此刻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