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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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夏季。
天是灰茫茫的,有大片墨色的浓云争先恐后地团在一块儿,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才不到七点钟,却大有即将入夜的架势。
阿滕站在院子里,在确认天气预报说暴雨即将降临后,就打算立刻将这些太阳椅上的软垫暂时收进屋里,怕被浇湿了,等过后放晴时再拿出来也不迟。
他正无法定夺,外面有人向下拉着门环,伴随‘嘎吱’一声,推开沉重的木门。
因着身高,走进来的男人下意识低低头,避免会撞到颅顶的可能性。
他头发短,没什么造型可言,看上去又黑又硬。下巴上有短短的青色胡茬,面容怠倦,像是几天没休息好的差气色。
眉毛也是浓重的,眼皮上有浅浅的褶皱,这双眼倘若看向你,会带着一种令人毫无戒备的凌厉,像是来自高位者的审判,而垂眼时又是另一副温和谦逊模样,判若两人。
阿滕胸前抱着一只椅子上的软垫,微微弯腰点头,和来人打招呼:“栋哥。”
那人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声气,算作回应。
他没怎么抬眼,像行尸走肉般走进来了,才瞧见阿滕在做什么,停下脚步,往上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转头问道:“要下雨了?”
“是啊栋哥。”阿滕成功抱进去一对,折身回来,又取另一把椅子上的,“听说是暴雨,要下一天呢。您刚搬来可能还不晓得,我们这镇上多雨,夏天的雨最是烦人,雨量充沛不说,还怪潮湿的。”
蒲嘉栋微颔首,示意知道了,显然没有想要延长对话的意思。
将拎在手里的白色塑料袋放在室外休息区的茶几上,他同又进屋的阿滕道:“买了早饭,记得吃。”
看到忙里忙外的阿滕,蒲嘉栋这才捋清些思路,人都走出去好几步,又折返回来提醒道:“垫子都是防水的,就算被雨浇了也不怕。”
话说完,人便径直走向客房楼,等阿滕再出来时,只瞧见他的背影,和茶几上孤零零的早餐。
阿滕伸手去捞,摸了摸塑料袋底,还是热腾腾的,大概率是才出蒸锅。他笑得咧咧嘴,一屁股坐在躺椅上就地吃起来。
客栈还在试营业期间,预订的客人很少,入住率只有可怜的不到百分之五十。
蒲嘉栋的住处在客房楼后面的院子里,用围栏将前后院给隔起来,是一幢二层小楼。最初是打算将这栋房作为家庭房面向客人,后来蒲嘉栋得到消息,从国外匆匆赶回,相中了这地儿,索性就将这小楼当作他的住处。
当时请了他的设计师朋友,从房子外观到室内装潢,几乎都是依照他的喜好装修,现代简约风,简约到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在这房子里看不出一丝人间味儿。
墙体是白的,沙发是白的,床也是白的……除去必要的灰黑色遮阳窗帘外,入目的家具皆为大片的白色,仅有一些后来添的生活用品和零星杂物为这片空间带来几分色彩。
怕待会儿阿滕有事找不到自己,蒲嘉栋特意留了道门缝,他走上二楼,走进卧室,将自己重重地摔进床里,床垫带着人轻微回弹,他闭上眼睛,不到几秒钟就入睡了。
等他再醒来时,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
二三层楼高的青葱树木在风雨交加下,枝叶不断地晃动,又狠狠打在玻璃窗上,混着雨点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像在发怒。
蒲嘉栋睁着眼,微微扭头望向窗外,眼睛看着外面狂风暴雨作乱,耳朵听着愈演愈烈的白噪音,当下只觉自己的睡眠被搅乱,烦闷得很。
他刚归国几日,生物钟还留在大洋彼岸,本想狠狠心咬咬牙熬一整个通宵,到晚上再倒头大睡,却在吃了早饭后,还是没能坚持下来。
或许他得感谢这场及时雨,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否则这一觉有着睡到当晚的风险。
既然人醒了,蒲嘉栋便不再放任自己躺在床上,他用手掌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正在强制恢复大脑的反应速度以及身体机能。
隐约间,似乎听到阿滕在楼下叫他的名字。
约莫一分钟后,有蹬蹬蹬地脚步声,应当是他上楼了。
阿滕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卧室门框,却不见人。
“栋哥,在吗?”阿滕声音不大,似是担心会惊扰他。
“进。”
得到肯定答复,阿滕便走进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蒲嘉栋的卧室,相反,在清洁的嬢嬢来工作前,都是他在打扫,甚至可以说蒲嘉栋本人都没有阿滕来得勤快。
“今天要入住的203客人说还有半小时左右到,这突然开始下大雨了,栋哥,您看稍等方便去接一下……?”试探性地问,阿滕却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实在不行就帮客人叫辆车子去接他们,到时候再报销客人的车费。
客栈是包含接送服务的,由于客栈在试营业期间,司机还没正式上班,阿滕才高中毕业,还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