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
#10
发现那扇窗之初,意志并没有很坚定。
夏天注意到的男生,秋天发现他外公家和自己家近在咫尺。尚在念初一的于夏,心里像装了架小跷跷板,不停地起伏。
偷看是可耻的行径,尽管没有用任何手段,全怪楼间距太近。可是,故意和无意是两码事。
妈妈对她将窗帘留一扇、而且还是留中间那扇的行为感到很不解,下班回来,总要她全部拉开通风。这种时候,于夏克制不住,会下意识看对面一眼。
她像一只仓鼠,将这一眼捕捉来的片段,珍惜地贮藏在脑海中。
有时是紧闭的玻璃,有时则有陈西昀的身影。男生坐在书桌前写题,或大喇喇敞着腿坐着听MP4、CD机,偶尔撑着额头闭着眼,似乎是感到无聊的样子。房间里有靶盘,他靠在窗户那儿一下一下投掷飞镖。他也会烦闷,仰倒在椅背轻轻晃着,书本摊开盖住脸,于夏猜他是因为输掉了班级篮球赛。
这样明朗骄傲的男生,怎么会想要自我了结呢?
疑问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甚至一度盖过了于夏对自己“病情”的关注。
她开始对海过分敏|感。尽管那天有人说,会游泳吗?会游泳算了,快淹死的时候,人会出于求生本能挣扎上岸,除非给自己绑上石头。
陈西昀过了一会儿回答说,自己再考虑一下。
于夏申请了小号,尝试加他好友。可是,鼓励的话语很笨拙,不知道怎样才能说得更令人信服。一个午后,海风凛冽,于夏鬼使神差地跟在了陈西昀后面。
小镇生活很单调,这边也没什么同龄朋友,于夏想不到他出门会去哪里。
后来发现,是海边。
男生戴一顶白色棒球帽,穿纯黑色的棉服,坐在台阶延伸过来的花坛上。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海。风很大,他干脆把棒球帽摘下来,随意扣在手边。那样一个线条利落的身影。于夏真怕他会突然跳下去。
升入初三之后,课业很紧。某一天,于夏熬大夜学习又早起,看见陈西昀出门,还是小跑着下了楼。
也是这一次,她差点被发现。用飞快的速度逃离现场。跟踪计划从此不了了之。
那之后,每一个周末,于夏盼望见到陈西昀的程度,几乎可以用祈祷来形容。巷头小卖部门口有棵老槐树,是邻里八卦的好地方,消息最灵通。从前她总是低着头快快走过,现在却恨不得多停留一会儿、竖起耳朵听。
大爷大妈的谈资里,没有十几岁男生忽然死掉的消息。
过完春节,初三生提早返校,再摸到电脑,是开学一个多月之后。于夏发现,群列表里没有陈西昀了。
有的人说“走了”,就这样消失在群里,有的人不言不语,灰下去的头像一直没有再亮起。于夏不知道他们的状况。也不知道陈西昀。
她用最快的速度买票,一路周转,到了明山中学,站在大门口才想起今天是周日。
对啊,否则她怎么有时间出来呢。
想探探保安的口风,可是没有熟练套近乎的本领。
女生低着头往回走,冬天的海岛很冷,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边缘一圈白色绒毛飘扬着,像风里的蒲公英。
帽子要被吹下去了,她抬手抓住,跟着仰头。
一群人和她擦肩而过。男生穿着灰色美式连帽卫衣,藏青色运动裤,短款棉服外套敞开着,单手抄在兜里。
脚步慢慢停下来。于夏回过头,看见男生抛着手中篮球,侧头有一搭没一搭和身旁人聊着什么。
她看了很久,像要把他的样子刻到眼底。然后舒心地笑了。
开学以来的相处也证明,陈西昀并不像会寻短见的那种人。可是,说不出为什么,于夏还是踩上自行车骑出去了。
海岛地形曲折,高低起伏,有一段很长的下坡路,于夏松松捏着刹车。风吹起她短短的头发,视线始终朝前,嶙峋的悬崖,对向的汽车,红白相间的防撞警示柱,路边的野草碎石子统统被甩到身后。
终于看见男生的自行车。孤零零支在环海公路旁。
几十级台阶下去是沙滩,石头砌成的花坛边沿,于夏看见了他的运动单肩书包,就这样放在原地,带子垂搭下来,像被遗弃在世间的物品。
心轰隆一声,血液撤了个干净,说不清哪儿,浑身上下都在发麻,甚至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海滩清清静静,一个人也没有。于夏踉踉跄跄往海里跑,浪那么大,陈西昀的名字从涛声没盖住的地方冒出来。
女生的声音拧成绳索,想要把他从海中拉上来,近乎绝望地大叫。
心被什么一把攥紧疼得几乎碎裂。短短几秒钟像经历了一场走马灯,惊惧的感觉令人浑身发颤。要是跟得紧一点就好了。
“于夏?”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海风带着头发拂过眼睛,于夏转头,看见了完好无损的陈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