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是一座三失囚牢

二零一三年春，曾经那片贮藏回忆糖果的胡同罐儿，如今彻底被施工队砸碎辗平，再也看不见过往闹景。

那棵不愿意离开舒适区的老银杏，终于在三月十九那天，被工人锯断高傲脑袋，送往木材回收厂。

厉栀嘴里发苦，苦到说不出一句好赖话。喻澄再一次亲眼见证胡同拆迁史，心头压抑，特别不是滋味。

他们牵着小手，怅然若失，准备说一些矫情话。

突然间，身后传出一阵男人咳嗽声。

厉栀堂皇回头，轻揉两下眼，晃晃喻澄胳膊问：“汤老班也住这儿吗？”

喻澄被问住，愣愣低头，看她眼睛。迟疑片刻后，肯定地摇头。

汤老班绕着他俩转过一圈，四眼牢牢盯着那两只牵一块儿分不开的手。旋即，停在他俩面前，指腹捏住镜框，看看厉栀，又看看喻澄。

“你们…这是在，谈对象？”汤老班错愕，高中三年也没察觉这两人有眉目啊，同学情同学情，居然擦出爱情火花。

喻澄直接回：“是的。我们在交往。您别误会，高中毕业后，我才表白，我们才在一起。”

“喻澄啊，几个月不见，你语文水平见长啊。才…才。用得不错啊。从你这，遣词造句中，嗯，我听出，兴奋，幸福，幸运。怎么还有点儿，不满呢。”

“没有！不敢！汤老班是所有高中…最平易近人，最一丝不苟，最…”喻澄编不下去了，向厉栀投去一抹求助目光。

“桃李满天下。”厉栀补充。

“对！汤老师，厉栀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您不会因为，我俩恋爱，对我们产生偏见，对吧？”

汤老班背手清嗓，“嗯。我汤老班是那种人吗。我自认为，我还是非常开明的。不过啊，可惜喽！这学生是一届不如一届，还是厉栀，深得我心。喻澄嘛，你也不错。老班我一视同仁，一块儿夸。”

“谢谢老师肯定。”厉栀倏地向汤老班深鞠一躬，顺带摁下喻澄后脑，省得他再胡言乱语。

“行了行了。”汤老班手背一挥，转而问，“厉栀啊，最近有空吗？”

“有空，当然有空。”

“最近啊，学校打算办一个活动，邀请你们这些优秀毕业生，你啊，喻澄啊，还有那个，姓沐那小子。往年三届，都有受邀学生来参加。目的呢，希望你们帮忙开导开导现在这些学生。他们抗压能力不强。有的人，容易想不开。这一糊涂，嘎嘣，人生全毁了。”

“咱们这些老师啰嗦，你们年龄相近，说话好使。记住，一定要正能量，一定要积极。不然啊，也是浪费大家时间，也害得你们白跑一趟。没必要。是吧？”

“是是。汤老师您放心。刚好最近，我俩，打算回学校逛逛。如果能帮到学弟学妹，自然是好事一桩。喻澄。对吧？”厉栀有意将话柄抛给喻澄，那意思是，他们该走了。

他瞬间明白，立即作出反应：“对对。汤老师您放一万个心。我们看见通知就回去。时间不早了，我还要送厉栀回学校。汤老师，下次见。拜拜——”

“汤老师。拜拜——”厉栀和声回。

汤老班抬眼看天，这大白天，喻澄睁眼说瞎话呢。

他俩藏在墙角，狂笑不止，汤老班怀疑自己也太搞笑了吧。

喻澄急忙邀功道：“阿栀，我反应快吧。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咱再不快点走，铁定被唠叨。说不定，汤老师要问我俩，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厉栀收回笑脸，认真看他，“如果问，你怎么回？”

他勾唇笑：“不告诉你。”

“好。好啊。不说就不说。我呀，不稀罕听。反正，我也—不想—结婚。”

“认真？”

“嗯。”

喻澄不再问，厉栀也不再回。明明去年冬天约定过，他只娶她，她也只嫁他。

偏偏在今年春天，万物复苏之际，两人为这件事烙下心坎儿，不约而同将原因掩埋，像一颗定时炸弹，等待战争随时爆发。

不过，他们没有不欢而散。

和往常一样，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去海洋餐馆吃饭；一起去超市买零食；一起在安大操场散步...

喻澄还是会风雨无阻地送厉栀回学校，看起来一切都没变。

两颗倔强心脏中间堵着一块墙，谁都不愿意冒死撞开一条裂缝，也不敢翻墙偷窥对方心事。

因为，厉栀梦见二零二七年的自己。

而在同一天，那个厉栀，也梦见二零一三的自己。

她们在梦境中向彼此袒露心声。

（嗨，二十岁的厉栀，很高兴还能看见你。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你结束暗恋沐言的第一天，也是你开始暗恋喻澄的第一天。不要问我为什么是今天。感情那玩意儿说不准。或许明天，你又会暗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