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熟
时至今日,已然33岁的宋千仰才大概懂得,爷爷为何会为她取名宋笙烟。笙字,是奶奶的名字,那个荣获过最高荣誉勋章的女子,在爷爷眼中,代表着这世间最美好最纯粹的祝愿。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深度。”
在云崧的墓碑前,爷爷曾这样说过。
那是第一次,在她的墓碑前,他忍住了没有再哭。
从那以后,再没哭过。
就像云崧,在他眼中代表着热烈而自由的灵魂。深受云崧的影响,他偏爱这样的灵魂。
当这样一个灵魂降生的时候,他在。
那之后无数个第一次,他全部都在。当他蓦然回首的时候,早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随着朝夕相处,只能越陷越深。可宋千仰这个名字,也饱含了爷爷的祝愿,却如一把枷锁,困住他止步不前,也无法向前。
他的心就像一块寸草不生的地皮。
名为爱的种子撒落,无数次尝试破土而出,在地皮上钻了一个又一个洞,却什么也没能开出,徒留千疮百孔。
她曾牵着他的手,说:
“我偏要长命百岁,我要活得比这世上最古老的一棵树,都要久!”
“对不起,那我可能没法陪你。”
“没关系,我会亲手把你葬在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地方。每一年,我会带上我亲手种的鲜花去为你扫墓!”
“那是我的荣幸。”
那一年,他28岁,她18岁。
“宋先生?”
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等他进门,助理关上门离开。办公室里空气不大流通,百叶窗的光影投射着一片挂满了奖章的墙壁。
一张漫漶不堪的大合照挂在其中,不太显眼,宋千仰却很难不去在意。
办公桌前的男人胡子拉碴,穿着一件棉麻质地的长衫,扣子也系得很随意。“啪”得一声,打火机的盖子弹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围绕着跳跃的火光打了个转。
名叫杨奉的男人颓丧而懒散地点燃一根烟,随即抽出一根,用食指与中指夹着递了上来。
宋千仰坐下,摆了摆手。
“不抽烟。”
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宋千仰,与这个混乱而阴沉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他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一丝不苟,相反,杨奉则是每一根发丝,每一根胡碴都显得不修边幅。
“昔日的海洋生物学家,如今却窝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无人问津,不可惜吗?”
“宋先生,如今海里危机四伏,你这是叫我上前线吗?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祁教授那样的魄力,明知脚下是深渊,却还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宋千仰微微一笑,未置一言。
“您今年33岁?”杨奉吐出一口烟,问。宋千仰点了下头,杨奉紧接着问:
“婚否?”
“不婚。”
宋千仰平淡得像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了。
“堂堂时雅集团的现任总裁,宋大将军的长孙,竟然不婚?宋将军不催你吗?”
“我爷爷已经退役很久了,他也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古板,他一直都尊重我的意愿。”
“宋董呢?也不催?”
宋时彦?根本不关心吧。
“杨博士,我这趟来,主要是想邀请您回国加入时雅,继续海洋辐射相关的研究。”宋千仰坦白了来意,杨奉似是早有预料,神秘地笑了笑,“我要是拒绝呢,毕竟你这张脸,总会勾起我不好的回忆。”
宋千仰眉头轻拧,这时,有人敲门。
“咚咚咚。”
助理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气氛有一瞬静默,忽闻“扑通”一声闷响,助理一个踉跄猛地跪在了地上,一声痛呼,两杯热茶准确无误泼在了闻声转过座椅的宋千仰身上。
“哗啦。”茶杯摔在地上破碎。
“杨博士,说多少次了,烟头别乱扔好不好?啊!宋……宋先生!?”
宋千仰低头望着自己湿了大片的外套与裤子,暗自一叹,起身走上前去,拽着助理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不要紧。”
助理捂住嘴巴差点就要泪洒当场,杨奉却哈哈大笑,“想不到,宋先生还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您看,我这小助理怎么样?大学刚毕业,还在实习期,能干得很,不如您把她带回去吧?”
宋千仰面色一沉,投去一抹冷厉的目光。
“告辞了。”
宋千仰抛出的这个橄榄枝,被杨奉踩在地上不说,还吐了口痰。
“宋先生。”
杨奉懒洋洋地叫住了他,“我正准备回国参加一场研讨会,专机明早出发,不如宋先生同行?也许,路上我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那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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