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宁锦挑眉，绕至屏风后，见魏氏面露焦急，情恳意切地看着她。

宁锦不作声，案几上一应茶具齐全，她取来茶饼在火上炙烤，后放在木质茶臼捣碎，碾成粉末。

“弟妹这话我有些不懂，亦不愿懂，弟妹若有兴致，便留下吃一盏茶，莫要再提中馈之事。”

宁锦以沸水冲涤茶盏，趁茶盏仍有余温，拨入钞茶一钱七，注汤调令均匀后，震荡激拂。

魏氏哪里有吃茶的心思，她执起水盂，为宁锦添汤，“二嫂嫂你有所不知，柳宅未分家，中馈每月按份例分至各房，可，可母亲房里总以各种缘由来支银两，我只得用嫁妆添补大房三房的份例，时日一久，谁能撑得住？”

她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家嫡女，携一百零八台嫁妆入的柳宅门，起先掌中馈还暗地里高兴，可谁料劳费心神不说，柳老太太与苏莹莹的开销偌大，她有苦难言，只得咬牙从嫁妆里出。

更是与宁锦不同，家中除了金银宅铺没别的，就算嫁妆全入了库房，仍不愁银钱傍身。

魏氏向柳老夫人提过几回，只被劈头盖面骂了出去，讲她无用。

少卿，白乳浮现于盏面，如疏星淡月一般，薄沫咬盏挂杯，宁锦将茶分装置于茶托，递至魏氏面前：“弟妹吃茶。”

魏氏仍欲再说，低头瞧见面前的一盏茶，愣了愣。

其乳沫面色鲜白，着盏无水痕，幻化成一幅花草虫鱼图文，意境悠远，经久不散，就连滁京的点茶圣手都未必有如此技艺。

“弟妹既与我推心置腹，那我不妨也与你说一通掏心窝子话。”

宁锦手执茶盏轻尝一口，面露满意之色：“柳宅高门府第，却可谓一团乱子，弟妹身掌中馈，有几处却是做的不妥。”

“其一，弟妹万事求和，母亲与大房皆不想得罪，全权揽到自己身上，内耗不断。其二，从来也没有用自家嫁妆倒贴夫家的道理。其三，倒不知三弟是否知晓此事？”

魏氏眼角含了水色，跪倒地上全无主意：“求二嫂嫂帮帮我，此事若宣扬出去，房里那几屋小妾必要骑到我这蠢人头上，三房再无宁日啊！”

宁锦上前将人扶起，思忖片刻，应了声：“中馈之事还是由弟妹把持更为妥当，我且与你去瞧瞧账本，看看可有什么办法。”

魏氏似得了救命稻草，连声道谢。

宁锦再度推了推茶盏：“快凉了，吃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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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约在次日午后。

宁锦不知其他钟鼎鸣食之家如何管理，经魏氏之口，方了解到柳宅这一笔烂账。

每房每月会上交库房一笔银钱，再由魏氏按照份例发至各房，如有额外开销，去库房支应一声，留下记录即可。

柳老夫人与秦氏挥金如土，吃穿用度样样讲究，开销远比上交的要多，外加苏莹莹不时以不明不白的由头来支些，中馈库房早已入不敷出。

宁锦蹙眉看账本，与宁家千丝万缕的账目比起来，柳宅这账本一目了然，就是一笔糊涂账。

“党参，黄芪，当归各三钱，支三十两、香敛阁胭脂两盒，支一百两、点翠金玉头面一套，支五百两..这莫不是在抢钱？”

魏氏支吾道：“这些玩意儿都该是份例里头所含，可她们也不是说理的人儿，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宁锦无言以对，就这性子，阖该被人骑到头上，“弟妹若是想今后日子好过些，便要支棱起来，否则......”

话未说完，外间飘进来一道粉色人影，柔若无骨，笑颜清丽：“二位姐姐在说些什么？”

苏莹莹便是随口一问，并未等人作答，自顾拿起账册往上写道：涟漪轩襦裙一身，八十两银钱。

随即转身瞧了宁锦一眼，屈膝作揖：“二位姐姐慢聊。”

随即便去掌事嬷嬷那儿拿银子，眼里全然没有魏氏这个掌家的。

掌事嬷嬷司空见惯，取了钥匙便要进库房。

“且慢。”宁锦眼睛微眯，幽幽道：“八十两，莹娘这是要置办一身金丝缕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