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阿姐
黎砚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凸起的腹部也平坦了些,看着不那么可怖了。
谷芳查探过后,同前一日一样,施针喂药,之后在屋内煮上酒、醋和草药,又给他盖了薄被,尔后将屋内的门窗尽数打开,迎接着风和阳光。
我将手小心地覆在黎砚的手背上,柔声道:“多多,快醒来罢。”
黎砚的嘴唇极轻地动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我迅速捕捉到了,心念电转,轻声道:“多多,一切都过去了。”
天亮了,黑暗终会过去,我们都将迎来明天。
手心里,黎砚的手微微颤抖着,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呼唤道:“多多,醒来……”
黎砚蓦地睁开了眼,喉中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嘶鸣咆哮,猛地甩脱我的手,剧烈地挣扎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忙安抚道:“多多,别怕,是我!”
黎砚闻言,瞪着一双无神的眸子,呆愣许久,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又是惊愕又是恐惧,嘶声道:“你、你……”
一个“你”字在他口中翻来覆去,终于,他缓慢而艰难地道出了后面的话语:“你为何在、在此处?盘疾那狗贼是不是也把你……把你……”
我眼眶发酸,摇了摇头,哽声道:“多多,我很好。”
黎砚双目逡巡四顾,那双美丽的凤眸中,没有一丝光彩,沐浴在阳光中的面庞,宛如透明。美人如玉,又岂止如玉般纯净清透,更如玉般脆弱易碎。
我再度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在这,我们很安全。”
黎砚没有说话,只是偏过了头,似乎想要看我,目光却与我错身而过,落在我身后的某处。
“喝么?”我问道,谷芳交代过,若是他醒了,便喂些水给他。
黎砚点了点头,抿了下干燥的嘴唇。
我端了水来,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喂给他喝。
黎砚喝了几口水,道:“我昏迷时,娘亲来过,她给我抹药,还给我唱歌。”
我拿着勺子的手一抖,水不小心漾了出来,洒在了他身上,黎砚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笑,旋又转过身,低声道了句:“阿姐。”
声音很小,可我却听得分明。
“多多,可不可以再叫一次?”
“阿姐。”
“再叫一次。”
“阿姐。”
“再叫一次!”
黎砚不说话了。
“臭小子!你敢不叫?”
黎砚忽道:“阿姐,你是不是楚国的细作?”
我蹭地站了起来,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楚国的细作了?”话刚说完,我立马意识到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地道:“多多,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是,也无妨。”黎砚说话时整个人现出一副空空荡荡之态,幽灵一般,“越国灭,黎家亡,我如今是废人一个,也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我心中大痛,转念一想,他经历的那些背叛和伤害,又岂是些许温情可以抹煞?即便他不信任我,我又怎忍心指责他?
黎砚表现得异常冷静,谈判般道:“阿姐,除了向楚国投诚,你要唆使或蛊惑我做什么都好,就是这条命,我也情愿给你。”
“黎砚,我不是楚国的细作,我是越国武林人,是你的亲人。”我坚定地道。
黎砚不再说话,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颇感委屈,拔腿便往门外走,一条腿刚迈出门槛,又抽了回来:“既然你不信我,为何要叫那声‘阿姐’?”
“为了让你欢喜罢了。”
“我不欢喜!”我愤然道,摔门而出,过不多时,折而复返,“多多,你既担心我,又怀疑我为何能救你出来,对么?”
见黎砚不言语,我冷笑道:“不沟通是罢?那你就拧着去罢!倘若认为我是楚国的细作,能让你欢喜的话,你便如此认为罢!”
我作势要走,他不理不睬,我气恼,转念想起他什么都看不到,我惺惺作态给谁看,又生难过。
黎砚叹了口气:“阿姐,你恼了?”
我嗔怪道:“恼得恨不得踹死——”话说一半,我猛地咬住唇,咽回话语。
黎砚平静地道:“这些话伤不到我,你不必处处顾忌。”
我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再次强调:“多多,我不是楚国的细作。”又解释道:“我虽无能,自有贵人救你,他……罢了,先不说他,至少眼下,你是安全的,往后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
黎砚近乎冷漠地道:“你不必如此,即使你确是当年的女婴又如何,我们从没生活过一日。”
我柔声来:“那是从前,以后我们就会生活在一起了。等过了这阵,我们去周国看望你的老师。查得出来也好,查不出来也好,我们这两个无根之人,干脆就当彼此的至亲好了,反正你也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