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夏日的某个深夜。

林欣在去买馄饨的路上，被一辆逆向行驶的小轿车给撞了。

交警判定对方全责，可受伤的只有林欣一个人。而且还伤得很重。

幸好出事地点距离医院只有两百米，才勉强保住她一条小命。

林欣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这些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偶尔恢复意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让人抓狂。倒宁愿一直睡着，一次都不要醒。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里躺了多少天。

似乎每次清醒时，都能听到一个男人在耳边轻声说话。

这声音太过熟悉，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她的丈夫——顾望。

林欣很想做出回应，问一问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开口说话。

好在每次清醒的时间都不长，很快就会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后来林欣的伤情稳定下来，从加护病房转去了监护病房。

这次再恢复意识，身上的疼痛比之前减轻不少，耳边说话的人也变了，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惋惜之意：“都伤得这么重了，你怎么就是死不掉呢？”

“知道躺在这里一天，要花多少钱吗？”

“要是你死了，不但可以把医院的钱省了，撞你的人还能赔上一大笔，那个司机可有钱了。这些钱用来给小雨买吃的不好吗？”

对方提到的“小雨”是林欣儿子的小名，现在上幼儿园中班。

“为人父母的要多为子女考虑，人活着不就是要养老养小吗？只要你死了，我们老的小的就什么都有了。”

“你父母有退休金，还有医保，他们不需要这些钱。不过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每年过年我都会带小雨过去看看他们的，毕竟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将来钱和房子肯定是要留给顾家的……哈哈哈哈……”

笑声无比刺耳。

凑在林欣耳边说话的人是顾母，也就是她的婆婆。

这些劝她赶紧去死的“肺腑之言”，听得人心里一片冰凉。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林欣都不知道婆婆竟然还惦记自己父母的房子和积蓄。

想借着小雨的名义，将父母奋斗一辈子的成果全部据为己有。

顾母那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声一直在她耳边萦绕，久久不散。

林欣很想撕烂顾母的笑脸，让对方今后再也笑不出来。

可她此时完全动弹不得。连咬牙切齿都做不到，更别说对人动手了。

其实出车祸那天晚上，林欣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顾母却在大半夜突然闯入她房间里，吵着要吃馄饨，让她立即出去买。

林欣以第二天要早起送孩子上学为由，委婉拒绝。

顾母转身离开，她天真地以为对方放弃了。

结果关上灯刚刚重新躺下，就听到了小雨的哭声。

原来顾母离开后直接去了孩子房间，把熟睡中的小雨摇醒，拉拽着孩子白嫩嫩的手腕，说是饿得胃疼，家里的面条吃了也胃疼，所以让孩子陪着出去买馄饨。

这大半夜的，顾母当然不是真的要跟小雨一起出门。

A城的夏季出了名的热，即便现在是半夜，也没比白天凉快多少，只消出门半分钟就汗流浃背了。

顾母死也不愿意离开空调房间。

馄饨确实很好吃，但是如果非得自己去买的话，那她宁愿不吃。

毕竟家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

她只是用小雨和半夜的吵闹声，逼迫林欣出门而已。

这几天顾望出差不在家。

顾父上个月回乡下老家，一直没过来。

林欣从小受到的教育，使得她没办法对一个长辈发火。

因此现在家里没有人能压制顾母。

林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小雨和无辜的左邻右舍，她又一次妥协了。

虽然顾母不知道林欣这次出门会遭遇车祸，但无论怎么算，她都是林欣出车祸的主因。

因此，林欣以为发生这件事之后，对方就算没到追悔莫及的程度，至少也会觉得愧疚。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又蠢又天真。

并不是每个人的字典里都有“愧疚”这两个字。

病床边的顾母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要是我不小心把插在你身上的机器碰掉了，会怎么样？那些医生会怀疑到我头上吗？”

顾母的语气中突然带上几分狠劲，咬着牙说道：“你运气真好，撞到你的那个司机非常有钱，赔了很多很多医药费。”

“这么多钱为什么要给医院呢？给医院还不如给我，拿来给我养老多好啊，反正你本来就该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