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十)
溽暑又来临,空气里要拧出水,考完最后一场走出考点学校的大门,康慈的身心都轻盈了许多。
交警在指挥交通,前往的家长们面露喜色,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看起来每个人都已经是这场十几年旷日持久的战争里的赢家。
康慈打开手机,里面有林曾的消息,车停在附近,让她过去。对盛家的其他人林曾不会有这种怠慢态度,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康慈。芳姐陪老夫人飞去了静海,虽然和盛钧之长期分居,但在媒体面前,罗嘉宜和盛钧之总还是表现出伉俪情深的模样。
“这么重要的日子,又是只有我陪着你。”季良坐在飘窗上,看着康慈把书收在纸箱子里。
“还不够吗?”
“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如果你觉得有我陪着你就足够的话,那就够了。”
康慈把书本按大小分好,对着季良微微一笑:“我觉得够了。”
“这些书你都要扔掉吗?”
“对,待会儿先把这些送到废品收购站,然后骑车出去逛一逛。”
“想去哪儿?”
康慈难能做出一个调皮又狡黠的表情,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
“跟我一起去?”
“当然了,不是说了吗,只有我陪着你。”
一个人搬不了太多东西,康慈只带着其中一个纸箱子,先去了废品收购站,称好重量。
“十一块五。”收废纸的人说,没看她,低头从脏兮兮的小包里翻着零钱:“我这里没有五角。”
康慈看了他一眼:“那就算了,给我十一块吧。”
“给。”
康慈把钱攥在手里,骑过一条街,是一个24小时便利店。已经过晚上八点,临期的食物都有折扣,康慈花七块买了一个饭团放在包里,去了附近一个天桥,靠着天桥的栏杆,才把饭团拆开吃起来。
这一片是金融中心,周围全是商务大楼,加班的人陆陆续续从不同的摩天大楼里走出,那一扇扇窗户透出来的白炽灯光却并不减弱,康慈兀自观望着。
季良无聊地捉着她的发尾,在手指上套了一圈又一圈。
“看什么呢康慈?”
“在看相似的人。”康慈视线向下:“疲倦的、贪婪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这里是整座城市野心家的聚集地。
“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个世界上哪哪都是人。”季良翻了一个白眼,指向正对面的泛着彩灯的高楼:“还不如看灯光秀,这栋楼是我舅舅的,小时候生日的时候,我妈就会让他秘书在这栋楼上给我安排灯光秀,有的时候是一些卡通图案,特别幼稚。”
康慈一下又一下咬着饭团,每一口都不算太大,但也不小,重复的动作被她做的津津有味,好像永远都不会饱腹,永远也不会感到满足。
“所以说啊,看惯了灯光秀的你不会理解我在看什么。”
季良一个纵身,跳到了天桥栏杆上。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操控自如,地心引力也奈何不了他,康慈一开始还会被他一些大胆的姿势吓到,后来也就逐渐习以为常。
季良正对着康慈坐在栏杆上,身体前倾,苍白的脸就贴在康慈的眼睛前。
“我尝试理解一下好了,贪婪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匆忙人群成了模糊成一团的背景,就快要看清季良的眼睛,康慈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电话显示国外ip,她果断接起。
“康慈。”
“是我。”
“都考完了吧。”
“想要问我我考的怎么样吗?”
“不是。”
康慈听见了盛喻凌呼吸的气声,好似艰难隐忍,隔着太平洋,传到她耳朵里已然多了几分想象,她猜想也许是腿部手术不够成功,又或许是术后恢复疼痛难忍,让盛喻凌这个一贯高傲的人都在她面前透出脆弱。
她握着手机:“还顺利吗?”
“一切都很好。”
康慈顿了下:“哦,那就好。”
盛喻凌显然说了谎话,但她并不打算揭穿。
些许沉默,两人从手机里听着彼此起伏的呼吸,盛喻凌很快打断。
“按照目前的计划,三个月后我就可以回国。”
“之前不是说是半年吗?”
“对,时间稍微缩短了一点。”
望着大楼里散发出的灯光,康慈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了点力,她看了季良一眼,用一种温吞纯朴的语气说:“再缩短一点吧,没有盛喻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三个月还是太久了。”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康慈的嘴角爬上了一抹微笑。
结束通话,季良开口:“你在试探盛喻凌?”
“嗯。”
“他回了什么?”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