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
许闻音第二天醒来,又开始疑心昨晚是不是做了个美梦。
梦里啥都有,甚至有3T和3S。
今年十五的她,初三,还差三个月就要中考了。早餐桌上,妈妈又唠叨起了先收心学习,高一再继续滑冰的计划。
练琴的人说“三月不弹,手生荆棘”。她这“大龄”女单三月不滑,这辈子也就只把花滑当爱好。
她不甘心。许闻音慢斯条理地吃饭,下定决心要考下八级,进入省队。
这也意味着,考级前这半个月,许闻音得连轴转得非常辛苦。
窗外麻雀啼叫,妈妈走来将百叶窗闭上,只余一缕阳光,照亮试卷上的繁杂代数公式。
明明只是安静地坐着,除了椅子的轻微挪动,便只有书写的沙沙声,但许闻音汗流浃背。
纸上的厮杀,不比冰上的跳跃来的简单。练习、练习,再练习!
许闻音焚膏继晷,笔耕不辍。她如一张菲薄但韧劲十足的油纸,在撑破的极限边缘,反复强迫自己兜入更多的的知识。
一张张试卷垒成纸山,试卷上的代表错题的划线越来越少,分数那栏的数字从6开头,变成了7,又变成了8。
“许闻音同学进步很大,这次她的选择和填空题全对。”老师在课堂上表扬完,意有所指地点她,“如果能把课后滑冰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想必能有更多的提升。”
“音音,这道题怎么做?”要好的闺蜜凑过来问她。
“对不起,我要在放学前写完今天的作业,你去问别人吧。”许闻音不敢抬头。
“……音音,你变了。”闺蜜难掩失落,“你别浪费时间滑冰了,你现在都不会笑了。”
许闻音的笔尖一顿,一滴泪水洇散了刚写下的答案。
没有爸爸接送,她背着沉沉的冰鞋包转两趟公交来到冰场。
“音音啊,你们家没有续课呢。”她的花滑教练为难地说,“我知道你要考级了很着急,但教练也要赚钱养家的。”
“没事教练,我就在旁边自己练节目。”许闻音低着头,慢慢滑远了。
教练看着她通红的眼圈,不忍提醒她上冰费没交的事。
但滑冰的同学直说了:“我们几个人花钱包的冰场,你要滑的话摊个钱?”
许闻音一吸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容:“没事,我……我祝你们考级顺利。”
眼泪让视线一片炫光,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换鞋、坐公交,走到江边。
三月的冰城,松江仍旧冻得实实的,是天然的野冰场。残冬初春,冰上没有几个人。
呼啸的北风吹得脸一片刺痛,天地茫茫一片白,而许闻音是其中起舞的雪女。
她点冰起跳,3T。又绞腿升空:3S。
还好,梦里学来的三周跳实打实地存在。这就是她所有的底气和资本。
是的,连最开始拜托她绑定自己的羽生结弦,都没有再出现过——
冰凉的冬月挂在暗暗的树影间,钴蓝色天色沁透少女的纤薄的背影。
而回家,又是新一轮的唠叨、劝解和指桑骂槐。
下课的钟声敲响。许闻音手里捏着成绩单,迈入家门的脚迟疑了又迟疑,终于下定决心般推门而入。
“进步了9名?”妈妈看着成绩单,不无嘲讽地看着她,“还是没到三中去年的分数线。去写作业吧,别浪费时间考级了,反正不过。”
许闻音张了张嘴,却最终选择一言不发。她真的用尽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了。
“可惜你爸偷摸给你交的那600块考级报名费了,还是学习重要些。”妈妈放下成绩单。而爸爸则搂了搂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但时至今日,她甘心放弃吗?
“妈给你买了新的辅导书——”妈妈的话语停在了半路。
她挣开爸爸的手,掠过妈妈的惊讶,飞奔回房间,背上冰鞋包就跑。就在今天,考级就在今天!
双腿跑出残影,肺里咳出血沫,她在考级报到的最后一秒赶到了考点。在工作人员的冷眼下,赔着笑进了冰场。
一打开冰鞋包,满怀的雀跃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原来妈妈甚至猜到了她会夺门而出。
包里不是她的旧冰鞋,而是一双崭新的冰鞋。
没有开刃的新冰鞋,就像底部完全平整的运动鞋一样,没有抓地力。新冰鞋没有内刃和外刃,她甚至无法在冰上顺畅滑行,更别说做跳跃了。
这双鞋上,浮现出妈妈的那双审视的眸子。
“小姑娘,就差你上冰练习了。”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催促着。
咳出锈掉的气管的痒意,许闻音勉强挤出回复:“好,马上。”
她的眼神黯淡无光,机械地换上粉红的小裙子,穿上硬邦邦的新鞋,踏上了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