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她提至身前,静静地俯瞰着她。
容歌从不落泪。
纵然有委屈,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却很是大胆地抚上他玉白的菩萨面,仰视着那双无悲无喜的黑眸,软声道。
“天师是世外仙,端坐莲台,不沾凡欲,为何要悔?我若是天师,必要杀了自己。他日纪九身处上位,似天师这样的人,纪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
纪九可不是天师这样的出家人,也从不心存慈悲之念。这世上之人,无有不敢杀者,更无不愿杀者。”
他俯瞰这美人皮美人骨的妖孽。
另一手攥住她抚在自己面上的指,扼住她莹白修长脖颈的手掌,拇指轻滑过她触感如好玉的略凉脖颈。
轻问:“若是娘娘之师丞相卫东篱,娘娘又当如何杀他?”
那张美而生艳的脸,霎时退去血色,充斥权欲的狐眸,顷时悲凉如痛失所有。
殷红的唇,抿入唇间,贝齿如玉,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那饱满红艳的唇沁出血珠。
他俯瞰着她唇上血珠,扼住她脖颈的手掌,猛一收紧,放下她手,长臂狠狠将她揽入怀间。
棱角分明的薄唇,贴近她耳畔,一字一顿地道:“阿九,别逼我,我不知,还能忍你多久,才可,不亲手杀了你!”
带着戾气的低沉声音,一度让她骇到夜夜失眠。她只想躲着他,离他远远地,再不入他目,他不见她,便不会想杀她。
可他,却愈发想杀了她。
她强行非礼卫东篱不成,被他揪着,跪在他面前。她难忍恨意,几次下毒害他,每每被他识破,只得当他面喝下那毒酒。
她虽百毒不侵,到底不是铁人,又一次当他面饮下毒酒后,瘫软在地,咬牙切齿地道:“危长瀛,你何不干脆杀了哀家!”
他生生将她饮毒酒的酒盏,捏成齑粉。
容歌顿时闭了嘴,他会不会把她骨头也捏成这齑粉?那可比凌迟痛多了。
他漠然垂了目:“你何日想起崖底之事,本尊定会亲手杀了你。”
前世的容歌在崖底,不少折腾危长瀛,每每在他犯旧疾时生不如死。
便猖狂大笑:“民间话本上说,吃和尚一口肉可得长生不老。换我这里,吃道士一口肉生津解饿。道长可要快些死,我肚饿,可不知能再忍几日。”
容歌收回心绪,看也不敢看危长瀛一眼,前世崖底遗忘的那些事,定然不是好事。
她无法无天惯了,当日为逼他救自己,比这更过分,更无法无天的事,对他做多了。她假装忘得彻彻底底,实在是畏他找后账。
可她重生后好生回思着前世,越想越觉后怕。她一度以为,危长瀛最早发现她是老妖婆棋子是在崖底。
她凭借一身内力,可十日不食,却撑不到十一日,两人脱困后,他不会不去调查自己。
他有堪称无所不知的情报,定会查出她是何人,被谁养大,因何要做皇后,做太后。
可现在想来,当日封后大典他言的那番话,怕早已知了她是老妖婆棋子,为颠覆大懿而来。
她重生后也没想通,倘若危长瀛早知了她身份,为何还要她做皇后?
他那样的身份,只需一言,便可让她再入不得天家。
容歌越想越觉心惊胆颤。
危长瀛扫过她一眼,黑氅之下,抬起一只泛着冷玉之泽,骨节如竹的手:“都起吧。”
容歌心底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乖巧地立着,只等他走后,自己再去弥补这些商家。她自沉心阁拿了不少东西,这些物件她本打算拿到黑市换成银子,与晏犰做私用。
可小夫子说过:纵是圣人亦有犯错之时,能知错弥补过失,便算好人。
前世的她做恶太多,明知助纣为虐,仍知恶为恶,能重生,定是天亦怜她痴心一片。
危长瀛看她一眼,缓缓道:“殿下亲身来此可见心存善念,本尊甚慰。自今日起,殿下在书院做学生之余,由本尊亲自教你何为善恶。”
容歌面上没了血色,危长瀛要教她何为善恶?她岂不是每日都会见到危长瀛,这该死的老道士,生得死人脸。
她若天天对着脸,何愁没有恶梦做!
容歌无措抬起头。
危长瀛沉寂的黑眸,俯瞰着她。
容歌后退一步,她不要对着这张脸,更不要再一次活在这一双眼下!
她宁死,也不愿再活在这仇人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