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顾青阳阔步上前,开口道:“今日情形,纵然是衍君如今身在太尉府,若是被有心人加以散播谣传,众口铄金,她一介女子,日后又当如何自处,就因顾兰时所谓的一句,‘为她着想’、‘不知内情’,父亲便反过来处处袒护顾兰时,未免也太过于偏颇了。”
接着动手将顾衍君拉到身侧与他站到一处,那双此刻略显阴郁森寒的桃花眼不徐不疾地转向顾兰时,英气的眉宇弯下,陡然一笑,“你说呢?兰时妹妹?”
顾兰时在顾青阳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瞬间便不自觉的噤了声,悄声动身撤回到顾亭身后。
这个往日顾兰时自认为熟稔的哥哥,今日却只觉陌生到脊背发凉,手掌下意识的触碰上自己还隐隐透着红痕的脖颈一刹那,而后移开。
其实,她最初是去营帐附近寻过顾青阳的。
她方才有意去营帐中寻顾青阳,想借此告知他顾衍君与外男私会,也好使得帐中诸多守将属臣一并听清,结果她进去时,顾青阳正在桌前与一小太监相谈。
她等了片刻,直到那小太监走后才听他问道:“兰时妹妹来此做什么?”
“哥哥,衍君阿姊被外男拦……”
她话未说完,便被顾青阳蓦然打断后只身将她带了出来,到了营帐后方少有的林中无人之地。
她虽不明所以,却也只得跟着,然接下来顾青阳说的话已然叫她一愣,语气似乎和往日无甚差别,神色确是她从未见过的幽冷,“怎么?不是你带她去的吗?”
顾兰时突觉呼吸一滞,一只泛起青筋的手掌已经掐上了她白皙光滑的脖颈处,“我适才容你多言,还在心存侥幸,想着你可真的是有急事来寻我,可我错了,你学的偏偏是你母亲那套狠毒做派!”
这个往日永远处事不咸不淡,对她依从寡言的兄长,今日这番截然不同的举动,顾兰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惧怕。
顾青阳又如何知晓自己的所为之事乃至来此目的?
这掌中力道不小,顾兰时呼吸愈发艰难,只断断续续地吐出二字,“哥……哥……”
闻言,顾青阳的手掌才从她脖颈处撤去,她当时也乱了思绪,没在敢多言,一路想方设法地避开旁人,踉跄着小跑的到了顾亭身边。
此时此刻,见他分明一切尽知,还仿若无事发生的神色,加之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顾兰时压着心中翻涌而出的惧意,只迅速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默不作声的望向安阳侯。
她只能想到,他定是还怕这个亲生父亲的。
顾青阳亦敛回目光,与顾兰时一齐看相顾亭。
他脸色有几分难看,可又顾惜还是在皇室猎场内,不好再多斥责,只对顾青阳冷言:“还轮不到儿子来说教老子。”
顾青阳不再多说,面上看不见出多少波澜,只是,顾衍君察觉到握着自己腕间的那只手力道稍微紧了紧。
“你好自为之。”
安阳侯丢下这句话,已是带着顾兰时径直离去。
顾兰时垂眸,心底泛起一丝委屈,却又不解,“父亲其实并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对吗?”
橘如心中不忍,“侯爷这是不清楚事情内情,小姐不要多心。”
这些话说出来连橘如自己都不信,更何况身在其中的顾衍君。
“不重要。”身侧的顾青阳沉默良久,终是将往日在人前一成不变的疏离,化为一个轻巧的拥抱,“这些早已无法改变的人和事,不值得再耗费半分时间精力,从今往后,有哥哥在,哥哥永远是你家人,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在一次次失望中汲取教训的,有过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早已不是需要旁人护持一无所知的三岁幼童,相反,他如今也可以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不过,忠王府既已倒台,侯府中的那位崔氏更不该有好下场。
顾衍君既不知安阳侯心中所思,亦不知顾亭与林苓往事,只单纯想着或许自小养在身边和在府外生活十三年女儿的差别是不可逾越。
何况安阳侯在此之前对自己也尽过身为人父的责任,顾青阳说的对,这并非是凭她一己之力能够更改。
血脉亲疏,亦是有先后的。
她看不到揽住她的顾青阳墨色渐深的眸子,却能听出语气中似乎夹带着习以为常的心灰意冷,回手触上顾青阳的背脊,“哥哥。”
“哥哥也可以依赖我。”
顾青阳虽说是她兄长,可实际二人不过是相同的年岁。
随着叫出的这声哥哥,少女白净纤细的手指在身前少年的藏蓝衣袍上落下,带着试探的安慰,慢慢回抱于他。
顾青阳松开顾衍君,脸上浮现的阴沉之色刹那间消散。
分明今日受委屈的是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思及此,朝她绽出一个极为温和的笑容,“好。”
好在,他还有这个妹妹,她还安然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