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阿婆随手关上了门，留下两人在房间里发愣。洪晴也是第一次用火烧沾了血的衣裳，虽然闻出来有些呛，但没想到竟然这样鲜明。

打开布包，里面是许多药品，用各种各样的小瓶子装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字，认不出是什么来。字体也写的不一样，像是从不同人手里收集过来的，大概这死人的事情，村里的居民都已经知道了。

嬴政倒是放松了一些，他显然做了个好梦，面色都柔和而温暖，小脸映在烛火里红彤彤的，像那种祈求吉祥的人偶娃娃。

“老师，你们那儿是不是没怎么没死过人？”他突然发问，洪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装作在观察药物，打开了一个小罐，轻轻的嗅闻。

“我猜大概是没有的，你跟我们不一样。”他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羡慕。“你身上的气息太平稳了，好像不担心周围会发生什么风险似的。阿丹说，蓬莱仙岛上的仙人们生活在一起，他们长生不老，也没有争执，我之前都不信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仙岛呢？”

也许是说了太多话，他有些咳嗽，咳的小脸儿都红了才停下来，有些颤抖的。

“见到你我慢慢相信了，看起来是那样安稳又幸福他长大的。那边一定很好吧，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是为了救我们吗？”

他问，是为了救我们吗？

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的期待，就好像默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也或者是觉得洪晴没有能力拯救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洪晴本来不想这样早就把玉拿出来的，她总觉得有别的用处，可眼下是个获得嬴政信任的好机会，错过了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是什么？”嬴政有些好奇，却也没有乱动，坐在床上盯着那一只断开的玉环。洪晴随手把玉环放在他手里，就听到那玉环传来了清脆的叮咚声，并不像简单的碰撞，反而是那时候在森林中迷路，指引她顺利找到嬴政那样的声音。

空灵的，就好像穿梭了千万年的时间。

“我也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冥思苦想了这么久，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反而陷入了死胡同里。见嬴政小心翼翼的拿着暖玉观察，她顺手把嬴政的里衣脱了，选了几个味道闻起来比较接近现当代跌打损伤药物味道的药品涂抹起来。

相处了这一个月，嬴政几乎成了她的亲儿子，为了换药不知道看光了多少次，衣服也脱得越来越顺手了。但小孩儿显然还没有适应，嘴上不说什么，眉毛却偷偷皱了起来。

他头发因为沾了血下午就洗过，现在几乎晾干了，蓬松的，因为割发只剩了一半儿，一刀切平起的落在后背上，从后面看有点像长发的朵拉。这样的发型实在有点太显眼，洪晴拿了短刃，随手开始割头发。刀不锋利，技术也不行，这样胡乱的切切刮刮，好看的发型是肯定弄不出来了，但有层次的乱着，也比之前稍微正常一些。随手给他扎了个少女的发型，她才开始涂药。

他伤的很重，沾了药油的手指一揉上去，整个身体都会疼的颤抖，皮肤也是微烫的，因为炎症。可嬴政从不喊疼，他就沉默的颤抖着，忍的脖颈上的筋都爆起来，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专注的观察手中的玉环，甚至努力的看着侧边的文字，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又轻轻的撞击了一下，听玉石碰撞的声音。

清脆的，普通石头碰撞的声音。

“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他本来就敏锐，一下子就发觉了其中的不同。

“发生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声音。”洪晴也只是大概的猜测，半数还是编的。毕竟如今身份被猜成了蓬莱仙岛上的仙人，总要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所以，刚刚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吗？”嬴政先是有些愣，又飞快的反应过来，眼睛里似乎点亮了某些东西。

“你把玉给我的时候，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对吗？”他第一次这样热切的抬眼看过来，就像是做完一道难题，急需认可的孩子。

她不想让孩子伤心，也想为留在他身边多一个可信的理由。

“对，见到你这件事很重要。”

洪晴还在帮嬴政处理伤口，背着烛火站在他身侧，身上都镶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边儿。

这场面在孩子眼中也带了几分神性，他把玉佩塞回洪晴的口袋里，有些开心的低头微笑。

“怎么了？不看了吗？”她还在埋头干活，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淤青的皮肤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一半。

“不看了，谢谢。”

很奇妙，洪晴还是没有抬头，但她却好像能看到一堵高墙，那一堵树在她和嬴政之间的高墙，此刻在安静无声的缓慢下降着，似乎已经能踮起脚尖看到那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