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从高二那年，第一场秋雨落下的午后，到今天，九年的时间里，她和眼前人从没见过面。

当初还算和平的分手，让两人此刻的偶然再见，显得比较松弛。

没有一点剑弩拔张，互相看不顺眼的狗血画面。

甚至，对方还有兴致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简柚恍神，头皮微微发麻。

这句意有所指的玩笑话，像一道有魔力的指令，时间暂停，回溯，她忆起两人第一次尴尬的见面……

锣鼓喧天的绿茵场，一阵阵呐喊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简柚站在跳高检阅的队伍中间，心脏砰砰砰震得很快。

下午两点，是夏季一天当中最热的时辰，烈日赫赫炎炎高悬头顶，简柚透白的后颈上，细细密密渗出晶莹的汗珠。

一干女生中，简柚是最吸睛的一个。

运动会和平常上学不同，各方面的管束都会放宽不少，比如仪容仪表，还有着装要求。

一张张浓妆精致的娇颜，烈焰红唇，各色潮流又炸眼的穿搭……简柚素面朝天，五官立体，下颌线轮廓分明，完美的骨相在光线下更显优越。

白T短袖，五分裤下，一双长腿白又直，格外加一层滤镜般，泛着柔光。

和表面的淡然自若完全相反，简柚紧张得手脚冰凉。

她是一只被推进河里的旱鸭子。

转学过来第三天，班级同学的名字还没认熟，就被笑眯眯的女体委，不由分说地在跳高项目栏填上她的名字。

如果她坚决拒绝，应该也是可以推脱掉的，但是那样的话……

简柚想到一些不愉快的经历，黯然闭嘴。

身后的女生很细心也很好心，察觉她的僵硬，主动找她搭话。

从女生的口中，简柚了解到不少关于新学校的事情。

比如，学生会会长司南。

十多分钟的聊天，将近八分钟都围绕这个男生展开。

总结一句话，是个超级牛掰的大帅比。

女生讲到激动处，整个人焕发一股雀跃，眼睛亮晶晶的。

简柚温柔地笑：“你也很好，如果你想，你可以试着让他认识你。”

女生摇头：“每天都有不同类型的漂亮女生借各种机会接近他，但他一直是淡淡的，虽然态度温和，不会给人难堪，但就是很明显让人感觉到他的疏远。”

简柚正经思索两秒：“可能是大家打招呼的方式太缺乏创意了。”

简柚的话在十五分钟后一语成戳。

众目睽睽之下，她奋身一跃，一脚踢飞横杆，另一条腿惯性使然紧随其后，不偏不倚踹翻一侧跳高架，然后又是一个正正好好——

邦啷一声，精准砸中一个男生的额头。

男生宽肩窄腰，身形颀长挺拔，扬眉向她投来一眼，矜贵感浑然天成。

刚刚结识的那个女生掩嘴惊呼：“司…学长？”

……

简柚从回忆中抽离，迅速整理好情绪，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抬头平静地寒暄：“好久不见，司学长。”

只是曾经短暂地，在一个高中同校过的，学妹和高一届的学长。

司南眉目舒展，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是无奈地说：“学妹太客套了，我们可不仅仅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简柚呼吸一窒。

他顺着她的话，开口称一声“学妹”，但紧接着话头调转，又暗含深意地戳破了这层浅薄的窗户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某些字眼上，他好像刻意咬重了一点。

风一吹，简柚的脑子恢复大半清明，尽管头还是很疼，意识重新落回实处。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几分钟前蹲在地上，那个从身体最深处突然冒出来的无赖，并不是真正的她。

梦里什么都可以有，但清醒的时候不行。

简柚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

——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呢？

司南唇角微弯，没再接着讲下去。

但简柚心虚地觉得那是一个轻嘲的弧度。

简柚心里有点后悔。

她那声“司学长”，不是刻意，是从回忆里惊慌抓取的一个称谓。

但其实，对方一开始的那句玩笑，就是明显释然的态度，她应该大大方方的，直呼姓名就好。

而她一声突兀的学长，把本来轻松的气氛霎时搞得不自然起来。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利己，也一如既往地惯会冷场。

沉默像一把钝刀，割在简柚麻木的皮肤。

两个人，简短的三句话，戛然而止的礼貌寒暄。

似乎过去很久，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许诺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件风衣的几秒。

许诺拍了两下粘衣服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