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
他们的表情都尤为精彩。
晏云鹿面色红润地从大殿尽处缓步走来,一停一顿都彷如石块滚动一般,压得朝臣无一人敢喘气。他们望着晏云鹿,有的眼睛圆睁,说不清装了惊恐还是期盼,有的嘴巴合不上,大概是相信了他已然命丧异乡。
而晏云鹿一副清白无辜、不谙世事的模样,就这样轻松地回到了他们的面前。
众臣自然是不敢开口的,唯独一向粗野直白的季虎忍不住惊呼:“晏……晏云鹿!”
大家的目光顺其自然都直直射在他的身上,连城亦是。
可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仍旧用那双剔透无辜的眼,看了看季虎,又看了看连城。
魏王察觉到些许端倪,连忙抬手稳住季虎,然后朝晏云鹿摆了摆手,压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晏云鹿不疾不徐地平身理了理衣袖,望向连城。
连城向魏王禀告:“陛下,他是儿臣救回来的人,脑袋受了伤,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儿臣便叫他阿槐。阿槐是好人!之前儿臣在叠仙山宴节冶游时遭到追杀,是他救了儿臣,主宫许多人都可作证。”
“不过……”她又犹豫:“刚刚这位将军叫他晏什么?难道你们认得他么?”
见连城把话柄抛向季虎,魏王先朝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语。
季虎自然是看透了,这君王总是把自己的女儿保护得太好,既希望她瘦弱的身躯扛起大统,又不敢把权谋心计都向她和盘托出,怪扭捏。
于是季虎镇定下来还不忘翻了翻眼,清嗓道:“没什么,认错了。这位郎君长得十分像本将军认识的一位故人之子,是本将军认错了。”
这样一来,其他众臣自然也知道君意了。
朝会很快不欢而散,关于储君事宜亦没讨论出个结果,还闹了这么意外的一出,魏王眼见着局面难以控制,就草草宣布散朝。
不过,唯独留下了阿槐和雯娘二人。再者便是那季虎,众人都依命退散了,他还一动不动,应当是有别的话要同陛下讲。连城临走时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他们三人,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她是十分想嫁给阿槐的,可她自知身份特殊,也害怕没能力保护他。
小公主被尚宫手下的几个侍女催促离去,她恋恋不舍回头走向阿槐进来时的那条铺满朝阳的大道,心中暗下决定。
若有阿槐在她身侧,她或许有勇气能当好这个储女君……
***
魏王转身进入殿后的憩院中,季虎便一道跟着进去,魏王虽不自在地转身睨了他一眼,他却浑然当作不见,只埋着头朝前。
这时晏云鹿就跟在他们二人身后,饶是一副天然无害、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魏王与季将军依旧心照不宣地将他隔离二里远。
他们二人坐在堂中吃糕,却要晏云鹿跪在方院里晒太阳。
待午歇用过饭以后,魏王才心满意足地拿薄巾仔细擦拭了嘴角,朝侧位上红鼻子瞪眼的季虎看去,轻佻地问了句:“季将军,不饿吗?”
“臣不饿,”他凛然拱手:“臣只想向陛下谏言,公主的婚事还是要早日定夺,审慎定夺。”
魏王不愿回复他,只泰然无谓地摆了摆手:“孤倒想听听,这位阿槐公子是怎么想的。”
虽是深春,天气并不太热,但正午的太阳总是毒辣。晏云鹿一路抑制脾气心绪,再遭太阳晒得浑身燥热,便渐渐萎靡下身躯,埋着眼睛不去看堂中那令他厌恶的二人——
一个背信弃义的君主、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他睁着有些晕眩的眼,木讷答道:“臣,但凭公主愿。”
只见他把话柄全都推卸到连城的身上,不知道是真的将前尘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装模作样心计颇深?魏王瞧不出什么不对劲,一时间也感到棘手又无奈。
过了片刻,魏王望向一旁坐立难安的季虎,又朝他问起:“季将军,你刚刚在大朝中说,槐公子长得很像你的故人之子。孤猜猜,你说的莫不是……晏屺光那败将?”
季虎先是虎躯一震,瞪圆了眼睛,眼珠子盘桓一瞬,便也领会其中深意,附和道:“回陛下,臣觉得是有三分相似。不过,晏屺光全家都已经认罪伏法,应当是不能留下祸根的。”
“不光是晏屺光那败将的全家伏法,天策府、他手底下的那些麾士,除了季将军你,大概也都在当日全都处斩了吧?”魏王不动声色地将余光递去庭院中:“还有他独子在云浮带回来的那队亲兵,最后怎么处置的?”
季虎亦微微侧目,故意高声答:“云浮与白河剩下的军队,连同天策府的余孽一起按照军规处斩,当日整座都城的刑场都密布了血腥味,天空都泛起红色的血光,是陛下您说怕吓到城内的孩童与百姓,后来遣御军将余下的百人都运至西郊活埋了。”
“啧……”魏王听了也不禁眉头一蹙:“别提了罢。”
二人的谈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