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一位祖上是街头游医,传下来的偏方所剩无几,跌打损伤还是不在话下,街坊四邻小痛小伤请不起郎中都是找这个婆子看。
婆子姓彭,腰粗膀圆,手也狠。就地取材,院子里捡几根木棍,固定住华凌祁的双臂,用细麻绳困了,不至于她乱动扯痛伤处。又给她净面,换了身干净的粗布棉衣。
裴旻易目光凝聚,郡邸狱栽种很多白梅,冬月将临,枝丫赤|条|条的四处伸展,天空阴沉压抑,更像是无数只触手试图抓住什么。
彭婆子和另外一位婆子出来,走到裴旻易不远处下跪行礼:“回大人,姑娘伤得重,又像是得了风寒,现在起热了。”
裴旻易从袖中掏出锦囊钱袋,说:“知道了,今夜你们在此留守,明日一早便可离开,出去后不必多话,若要禁卫们知道坊间有什么流言传出,小心了身家性命。”
两个婆子抖如筛糠,钱袋都不敢接。
他把钱袋递给彭婆子,说:“不用担惊受怕,你们劳苦,这是应得的。”
两人接了钱袋,又拜了拜,寻一处人少的回廊下垂手站着。
华凌祁擦拭过的脸更显苍白,冷汗一阵一阵,寒风侵来冻得发抖。脚踝带着锁链,稍有动作就“叮叮当当”地响,她不喜欢任人宰割的禁锢,委屈和暴戾无处宣泄。
罗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明日皇上问什么就如实回答,诏狱里华家五服之内的亲眷可都系在二姑娘一人身上,皇后怀着皇嗣也保不住的,姑娘若说错一句,黄泉路上的冤魂怕是要找姑娘来呢。”
华凌祁嘴唇嗫嚅,眼露惧色,哽咽道:“我祖父,父亲皆战死沙场,华家一门忠烈,我兄长不,不曾做通敌叛国之事。”
罗毕甩起拂尘,走到门边,说:“二姑娘留着命跟皇上和三法司交代清楚即可,咱家只是个传话的。”
一行人离开不久,天色暗沉,细雪渐落。
院里点起昏黄的灯笼,有人拉开门踌躇片刻,长凳上落座。
华凌祁借着微光,看清来人,泪如泉涌。
裴旻易手撑双膝,叹息道:“二姑娘认得我,后面的话我直说了。”
“你落此境地怕不全然明白为什么,北方一直战乱不断,同时七月末鸿翎急使来报西部战事,月栎同悍羯结盟攻打拢州,建威、越隽两郡接连失守,拢州刺史自缢而亡,朝廷派羽林中郎将程丕率军出征,有人提议华凊顾为骑都尉运送粮草,巩固后方。”裴旻易手指紧了紧,说:“军队与物资分两批出发,华凊顾却没按照计划的路线走司隶直通拢州的马道,到拢州地界后绕至沂州峻疾山中腹,当地人称的‘鬼门关’处遭到悍羯骑兵包围。程丕杀到拢州永昌郡时才得知消息,他派斥候沿路查看,粮草战马被劫,无一人生还。”
华凌祁猛地抬起头,急声说:“我哥哥......也在其中?”
裴旻易说:“......不在。”
那便是叛逃了?
华凌祁背靠墙壁,身后冰凉,她舔湿干裂的嘴唇,目光渐凝。
被关进掖廷诏狱时耳边充斥着“华凊顾不为国死节”“通敌”“叛国”“华家当诛”,华凌祁只觉耳鸣眼花,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内宦们嘲笑的嘴脸,承受着指点唾骂。
犹如坠在悬崖边缘的石头下,手中紧握一根纤细的藤蔓,华凌祁这些时日都不曾真正睡过,噩梦连连。
她从小军中成长,随华昀征战荒北,悍羯的行事风格,作战习惯多少能预判。
今日听得裴旻易的叙述,思之前所想。
华凊顾要么叛逃,活着,要么在所有人寻不到的地方,死了。
悍羯人凶恶、暴虐、掠夺、滥杀,所到之处血流漂杵,要说征战中带走什么人,那就是女人。运输军队被劫,军士全部被杀,唯独没有华凊顾。他们带走粮草战马,华凊顾又没按照计划走快捷顺畅的马道,反而曲折绕到西南沂州,怎么想都是华凊顾按约定线路地点,带着大齐的物资给悍羯和月栎送的。悍羯人恨华昀和他带领的铁骑,倘若知道此次担任运送的是华昀的儿子,一定会杀之而后快。如果是擒住了,悍羯人也会耀武扬威到战前叫阵。
华凊顾若串通敌国谋逆,那才是引颈受戮。
可若是死了,为何独找不到他的尸骨?西南地虽多蛇鼠虫蚁,却不至于将他一人瓜分。
让华凌祁最想不通的是,七月十三悍羯斩下华昀的头颅,七月十八她同华凊顾扶梓宫还京,悍羯痛恨惧怕华昀,可是华家与悍羯更是不共戴天。
他有什么理由做通敌之事呢?
她想起华凛阴说的话。
前几日,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掖廷诏狱宫墙高筑却看不到半点光,将华凌祁隐没在阴冷潮湿里。
华凛阴身边的大长秋着宫娥的衣服,买通当值的内宦,给她递话。
她说:“顾儿身体羸弱,不入仕众人皆知,我父新丧,稚子无所依,命顾儿去战前,是要把他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