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困
院中顶落光芒,端得是八面春风来,亦不扰钱世文闲情雅致。
“今日好了?”许之脉惊。
“昨日事,再痛也留在昨日吧。”钱世文手上折扇轻摇,饶是自在,“这是我入戏班这么些年,悟的道理。”
“对了,你昨日讲的做官之事,我仔细想了想,不刻意追求事功,有就迎,无也行,就自在逍遥罢了。”钱世达摇头晃脑,是一副洒脱样。
许之脉仔细看了下他的表情,确实是没什么阴郁了。
只不过,这和昨日那个,是同一个人?感觉今日变得油腻了些。
许之脉拖出凳子道:“如此甚好,我昨日见你难过,有些事情还未问清,现在继续。”
“这么快就不管我死活了?”钱世文吃惊。
许之脉严肃道:“因为有更重要的死活要管。”
她双眼如炬,似要将所有黑暗之处照亮。
钱世文也不知觉间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情绪,“你问。”
“你为什么会写信给厉清,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钱世文回忆,“是我派人调查过她。”
“什么意思?”
“五年前郭家大火,她有出现,只是身份不明,家丁就没让她进去吊唁,我刚巧看到了。”钱世文回忆道,“本来没当一回事,但因郭家失火诡异,我怕是有人谋害,见她行迹有疑,便暗地里派人调查了一番。”
“怎么查?”
“我这人记性好,也能写会画,将画像拿给家丁去打听了,说是张家小姐从前的丫鬟,后来去了奴籍。知悉的人,都说她性子乖巧,唯命是从,且比起她家小姐,她更尊敬郭家的郭词隐,因而,我也便不再管这事儿。”
“不说这个。”许之脉道,“你信中的内容,能解释一下吗?”
钱世文缓慢地进行了好几个呼吸,这才开口回答道:“后山很大,背面也未建凉亭,都是杂草密林,我们几乎从不去的。”
“那日碰巧,我去山中看书。因看得疲累,便在山中多走了半个时辰,晃着晃着,走到了后山。
“也就是那日,我在后山,看到了被困的女子。”
钱世文好像是想起来都觉得不忍一般,用手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说下去,“那女子手链脚链都被扣着,几乎是快死了般,像个傀儡靠在墙角,毫无生气。”
许之脉不忍细想,只是问道:“你放了那女子吗?”
钱世文点头,“我当时虽心中震颤,但还是按下恐慌,回神后立马替她将手链脚链砍开了,可她不发一言,神情恍惚,应已癫了。”
“见她自己也不跑,我也没有久呆,便走了,想着过段时间再去。”
“后来我再去探看,她就失踪了。”
“也许,自己跑了,也许,被杀了。”
钱世文话到此处,还是有些懊恼语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钱世文道:“郭家大火后,约有半年,是秋日。”
许之脉疑惑,“你没直接问过钱世达,或者郭词隐?”
“旁敲侧击地问过。”钱世文道,“没用,他并没有表现出异常。”郭词隐一直都柔柔弱弱的,应也不知。”
“若钱家家主与主母确实不知,你又为何出走?”许之脉问道。
“不管真相与否,但这钱家实在令我待不下去了,刚好,我就去了戏班,走穴演出。”
钱世文长舒一口气,“总得喘口气吧。”
“没必要折损自己的前途。”许之脉道,“有善心是好事,但莫要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反而会压垮了自己。”
钱世文问道:“什么前途?”
“考取功名,不是你的志向吗?”许之脉道,“如果你做了官,可以为世上更多不平事伸张正义。”
钱世文疑惑,“你怎么知道?”
“钱绣告诉我的。”许之脉道,“她说了很多,说你是个好兄长,小时候专程送她和程誊去邱夫子处游学月余。”
“好兄长?我如今不知,好坏如何分辨了。”钱世文苦笑,“还将她也牵连其中。”继而摇头,“我连是非都没胆量说出口,怎配继续科举,若侥幸为官,心也不安啊。”
“毕竟你们也没想到,这对手会这么难缠吧。”许之脉道,“厉清试着唤起他们的良知,谁知,厉清也死了。”
钱世文转过头,掩面不语,许久,才几乎咬牙切齿道:“不管是何人,他们都是畜生。”
见他的情绪又有些波动,许之脉也不想再继续追问,只是好奇道:“为何肯说这么多?你应该,也没有很相信我吧。”
“是你,或是其他人,都无所谓。”钱世文仿佛卸下了重担般无比轻快,“但这么久了,你确实是第一个来问我的。”
“我想说,也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