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元隆十六年八月,天有异象,荧惑守心【1】,此为大凶,恐厄国运,今上忧之。
因八月是今上第四子汝王安光甫的生辰,坊间有讹传称汝王乃荧惑星君下凡转世,因其年满十岁神格觉醒,所以才动摇了龙脉,造成天地变异。若任其常伴君侧,恐有碍帝王康健。
今上听闻谣言后龙颜震怒,鞭笞了多个传谣的宫人,朝野顿时寂寂,无人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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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甚为烦扰啊。”孟均放下茶杯,长叹了一口气。
孟绪阖上房门,走到孟均的身后,抬手为他揉着太阳穴。“自古荧惑守心都是损害帝王命运的大凶之象,难怪今上会如此紧张。”
“嗯。”孟均闭着眼,调息吐纳。
“父亲,天象会有假吗?”
“不假。明晚若放晴,你都可以试着去看看。”
“天象不假,可流言却是有意啊。”
孟均冷哼一声,“还真是天助他窦老匹夫呢。”
“难道今上当真会因为这种无稽之谈处置汝王?”
孟均睁开眼,思索了许久,道:“目前看来还不至于。但今上原本就不喜汝王,如此即便不作处置,汝王未来的道路也很艰难了。”
“都这样了,刘家那边怎么还一声不吭?这可是他们唯一的皇子了。”
“他刘行域向来自视清高,自然不屑搭理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只是这次,若还不加以重视……呵。”孟均摇头嗤笑,面上满是讥讽。
如此孟绪便明白了,“看来今上对父亲是越来越信任了,已经能对着父亲袒露圣意。”孟均眯眼不置可否,但眉宇间还是有几分不加掩饰的轩轩之意。
说起孟均这几年在京城的际遇,任谁来了都不得不叹一句:如有神助。原本他身为南人,又无氏族根基,身上虽有些军功,但也并非什么丰功伟绩,本来全京都无人高看这个武夫一眼,可谁知没多久,就发现他竟然与永康里的兰家相交甚密。
兰叔礼何人?当世大儒、太子太傅、两朝元老、中书博士,哪个名头搬出来都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的。虽然他十年前就荣休早退不理政事专心编撰史册,但其门生遍布朝野,影响力无人能及。谁能想到孟均这个无名之辈竟然会是他未出五服的孙婿呢?
想来是因为兰家子息单薄,毕竟兰叔礼唯一的孙子兰凭溪都是过继来的,所以格外重视亲眷一些。加上孟均极善为人处世,兰叔礼竟真的愿意提拔这个远房小辈,甚至将他引荐到了当今升上面前。
如果到此为止都可以归结为气运,那后面圣眷优渥就真的是他孟均自己的本事了。现在朝中皆知,孟均几乎就是今上目前最宠信的臣子,不仅三不五时单独传召入宫,还能获邀出席大小宫宴、骑射游会。当然,也有人说今上只是一时与他投契,召来跟前下下棋解解闷而已,毕竟也未见有任何特殊的封赏。但不可否认的都是,孟家已然是洛阳城中一枝独秀的门阀新贵。
“以前还道窦司空清风高节,没想到为了争储,也会做出如此腌臜行径。看来他们也清楚,如今今上正值盛年,要是再不立储,等明年新选的秀女一入宫,局面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孟绪说着愈发得意,不知不觉就有些忘形,“要我说这些世家大族就这么争斗去,越是犬牙交错,于我们的大业才越是有益……”
——“孟绪!”孟均一声大喝,猛然变脸。
孟绪当即惊醒,连忙后退两步,低头认错:“儿子一时忘乎所以、口不择言,请父亲恕罪。”
孟均白了他一眼,但也没有继续追究,晾着他在那儿躬身鞠了一会儿,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对了,陈奉行那边、打点得如何了?”
“父亲放心,杨鼎忠办起事来向来周全,他的小妾是陈公公的亲侄女,这层关系还是相当牢靠的。刚才姑姑那边也捎了信过来,说已经万事俱备,保证秋猎的晚宴一开始,陈公公就能把她送到今上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就全凭‘天意’了。”
孟均听罢笑着站起身,伸手解着衣襟上的盘扣,道:“既是你一手策划的行动,放手去做的同时,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你选的这几个人都是些唯利是图的角色,虽然好用,但别忘了留些后手,以免他们见风使舵。”
“谢父亲指点,请父亲放心。”
孟均点点头,“行了,明天又是殿前听政的日子,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歇息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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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孟小鱼来说,这是个难熬的夜晚。
不仅是因为脚踝时时传来阵阵疼痛,更是因为白天她的一摔,实在惊动了不少人。跌打医馆的大夫一来就来了俩,每个捧着她的脚都医了半天,最后生生给缠成了一个大包子,看得孟小鱼都傻眼。大哥来看了她好几回,亲手端来的补品都有几大碗。大嫂贺月霜更是坐床边陪了她一下午,晚上要不是她好说歹说,怕是要直接留下来陪她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