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柳潮安借着一则奏本进宫时,风谨言低眉不知看什么,抬头见是他,难得笑了。
柳潮安心反而有些不安,动动唇,却问:“没生气?”
此话本是唐突,却真心是他想知道的。
她摇摇头,有一些心结解开了,所有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
“陛下今日怎么不进去?”他小心翼翼试探去问。
“你可知有个典故?”
“哦?陛下又要说故事?”他低笑出声,只没敢再揶揄是不是胡轩教的。
她抿唇,躲于案后,索性捡了一本书半遮着面,娓娓道来:“王徽之有一年冬天住在山阴县,有天晚上他一觉醒来,发现下了一夜大雪,屋外一片皎洁,顿时诗兴大发,开始诵读左思的《招隐》诗,忽然就想起了好友戴安道,当时戴安道住在剡县,离他一百多里,他连夜出发,船行了一夜,终于到了戴安道家门口,他却又不进去了,直接原路返回。别人问他什么原因,他只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再见?”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有一些不解的事情终于明白了,她心中方才如此安定。
柳潮安这才抬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她好一番端看,她并不提及今日之事,他便也不说,“陛下这是有魏晋之风啊!”
“你的伤好些了吗?”
“陛下腿还疼吗?”
两个人都有问题,又都不需回答。
虽不言,他却深知她明了他的心意,却原来,心意相通竟是如此这般美好。
她撂下书,眯眼正要问他话,却见一人风风火火闯进来,甫一进殿,不及通报,便双膝齐齐跪地,“皇帝姐姐,我求你让我入朝为官。”
风谨言被她唬了一跳,柳潮安那边手上要进的折子欲呈未呈,便那样持着,侧头望她一眼又转回来。
风谨言定下心神,却也不看地上之人,反转头道,“与朕同柳大人上茶。”
近侍恭敬奉上,她不喝,只是静静端着,一动不动看地上的人。
柳潮安倒是接来,搁了奏折,小心慢慢喝着,一时里三人都不曾言语,殿上只留近侍犹豫不定的脚步声,来来回回,踯躅不前。
风谨言知他们是犹豫该不该也奉茶与跪着的人,便索性说:“你们都退下,她不用茶,她脑子里的水恐怕够多了!”
“皇帝姐姐就允我这一次吧!我想进朝,我不与你争柳相了,还不行?”
“扑哧……”柳潮安刚入口的茶,悉数喷出来,溅得前襟一片混乱水渍,人丢下杯子,只不住大声咳着。
“我刚学了穴位,要不要我与你穴位上点一点?”下面的人一边跪着一边转头问他,说话半分忌讳也没有,直来直去随意得很。
柳潮安忙摆手,踉跄着后行几步,口里咳嗽得更严重了。
“胡闹!”风谨言掷下杯盏,啪一拍桌案,怒斥道:“你当朝廷是州府卖东西的市集不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朕倒要听听你要入朝做什么?”
她是女帝,朝中也不乏女子为官,前些日子林了了也入了太医署,若真命女子入朝亦不是不可,只不是这般儿戏。
“我喜欢冯楚粤,爱他,想天天见他,他在朝我便在朝,他去下面州府我便也跟着去,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风知诺说的直截了当,不藏不掖。
话儿如此直白坚定,又坦坦荡荡,虽朴素无华,却比一切华丽辞藻还更有力,更勇敢。
喜欢?爱?心裂开的那个缝隙,越来越大,里面的细枝末节便越来越清晰。
这些不管不顾的话,风知诺说了,却像是替风谨言而言,明明说的人是知诺,却也若说的是她自己。
她,也是这样的心境,一般无二。
想天天见他,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这便是爱。
只是,有些话,知诺敢说,她居然不敢。
她做明君,他做良臣,赢得身前身后名,却又能怎样呢?不过都是掩耳盗铃的把戏。
“你可知人家怎么想的?”风谨言咽下一口气,撇开头不再看她,问的话不知是问底下的知诺还是在问自己。
风知诺一愣,回过神来也不待风谨言再说什么,自站起身拍拍膝下,眉间刘海晃的俏皮,“我这就去问他。”
人来的风风火火,走得亦是匆匆忙忙,风谨言慢慢踱着步子,一步两步丈量着,想的却是她方才的话。
直走到殿外,路尽处桃花乱落飞如红雨,其间隐约可见风知诺飞扬的裙角,脚步欢快似舞,临走前她说:“皇帝姐姐,若为有情,休顾他人。”
风谨言晓得他就跟随在身后,远望渐渐消失的人儿,不紧不慢道,“她倒能不管不顾,好歹是个郡主,先前已惹了一场风波,往后那些个人还不知会怎么说。”
身后的人嗓子微哑,轻咳了一声,“他们又岂止说知诺郡主。”
风谨言听他话中有话,竟不似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