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凤仪殿里死了人，不足半柱香时辰，尚宫局的人便很快拿着册子带了一众新宫人入殿。

女官手捧册子恭恭敬敬道：“见娘娘安，这些是新入宫的宫女太监，随娘娘挑选使唤。”

红笺接过册子呈给孟与青：“娘娘。”

整整齐齐的十个人，各个忐忑清秀。

尚宫局的女官只听闻过新后之名，先前拜见也是远远一面看不真切，如此离得近了她才觑了眼，一瞧便惊了。

年轻的帝后绝色姝丽，却并不似世家贵女般细弱谦淑，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身周沉静又温和。

声音更如玉落：“去拿谢子灵的身簿。”

听见这个名字，女官的脸色登时青白，她甚至忘了遮掩，震惊又恐惧地抬头直望着面前的帝后：“谢、谢——”

“怎么，可有不允？”孟与青抬眼望来。

想起面前的皇后不久前刚在殿里亲手提剑杀了人，女官下意识有些畏惧，忐忑垂首：“并无……奴婢这就去拿。”

待人退下殿门大合，孟与青的身形才颓唐下来，她攥紧了红笺的手，唇动了动，半晌却只吐出两个字：“备水。”

红笺心疼地看着她道：“热水早已备好了，我为姑娘更衣。”

热水换了一桶又一桶，孟与青麻木用力地搓洗着手指，直至鼻尖的血腥气淡得已闻不到时，才慢慢停了，沉默由红笺为她擦拭长发，换了衣裳。

她一日未食，闻见油腥味道便欲作呕。红笺无法，只得吩咐小厨房去熬了白粥端来。

尚宫局女官离开后许久没有回来，应当是去禀了周观源。直至入夜时分，她才神色苍白地踏入了凤仪殿。

孟与青看见她身后跟着的那道低矮的身影，依旧垂着眼，安静无声，似乎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

“娘娘，这是谢子灵的身簿……”

红笺上前收了，从袖中摸出一颗明珠来：“多谢刘尚宫。”

烛影摇红，刘尚宫如见蛇蝎般惶恐避开了她的手，低着身子僵笑：“若、若娘娘无其他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孟与青颔首：“去吧。”

待人离开，红笺也遣走了所有宫人，这才看向孟与青低声道：“姑娘，我去门外守着。”

“嗯。”

殿门吱呀缓缓合闭，孟与青看着他，许久才轻声道：“你在宫中过得可还好？”

谢子灵于是抬眼看她。

他年岁尚小身形稚嫩，眼瞳却深黑，似乎能把人望穿一般，以至于孟与青时常会忘了他的年龄。

她说：“以我之力只能做到这些，抱歉。”

谢子灵看了她许久，垂下眼睑，淡声道：“子灵不过一阶常人，孟姑娘无需冒险相救。”

烛火摇曳，映得他小脸上的表情明灭看不清楚。

孟与青看着他：“虽无张阁老大人无己之志，也存怜玉蒙尘之心。”

听到张阁老的名字，谢子灵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浓厚的悲意，又很快消失了。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转而道：“今日之事周观源怕不会善罢甘休，孟姑娘当万分小心。”

听他提起周观源，孟与青的神色刹那又苍白下去，她想起相隔不过数丈远的殿门外滚烫喷溅的血、以及梅雨至死时都震惊望着她的尸体。

“不必愧疚。”

她混沌惊恐时，一道冷冷的嗓音忽的贯入耳中，如有清泉：“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孟与青怔怔抬起头，又望见他眼中与白日时一般奇异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谢子灵微合双袖，淡淡地说：“子灵不才，愿为帝后分忧。”

*

周观源在凤仪殿的这一番动静闹出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杀鸡儆猴，只为了让朝堂上下都清楚，这宫里仍是由他周观源权掌生杀予夺。

而年轻娇弱的帝后果然好一阵子没有出宫门，据说是魇着了，浑浑噩噩了好几天。

期间只有她的手帕交卫贵妃前去探望过，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脸色不善地出了殿门。

此事了结后，原本想着巴结新后求谋生的宫人们便彻底歇了心思，显露出鄙夷：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女人。

当日宫人数百，事情自然没有瞒得住的。传到朝堂后立即便有几位刚直的大臣将周观源怒而弹劾了一顿，骂他扰乱后宫居心叵测。

然而贞康帝病体未愈，如今是由周观源及孟国公两人一并协理辅政。

而孟国公已快到了致事之年，整日在翰林院修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递贴拜见的后生一概不见，这折子自然报得无用，轻飘飘便周观源被打了回去。

弹劾的几人甚至因此被降罪，贬去了苦寒之地，其中便有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卫明睿。

他向来热血又耿直，当朝便对着周观源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