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我以为你就喜欢弟弟的这个呢,毕竟后来有新的你也不喜欢。”
姜宁语塞,垂目。在这个闷热的日子里,她更觉得内心像是在有火烧,手里的金子也烫手了起来。她想,如果是原身的话,一定不会接受这物件的,她一定会将所有的委屈缩成泪,凝成恶语,如同以往刁蛮任性的模样,发散给旁人。
宁皇后不会懂得原身为什么生气,只会觉得她被骄纵坏了。
可这只是一个女孩为了得到母亲的爱,只是一个女孩不愿意相信母亲的爱是不对等的,张牙舞爪的想要在证明她感受到的一切情绪不是真的。
姜依好像知道为什么原身爱她的母亲,却又和宁皇后的关系僵硬着了。宁皇后虽给了她七香车、宝华扇、精雕妆奁,但并没有给她精神上的满足。
姜依眼中的迷茫和不解汇聚起来变成了审视,明明宁皇后可以察觉到的,明明宁皇后可以做出补救的,却还是无视了吗。养孩子总归不是只给她吃穿就足够的,不是只有不缺衣少穿就是全部的爱。
想继续说些什么,终究也是无言。姜依代齐儿温茶给宁皇后,她并不知道原身和宁皇后的母女情分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她们私下是如何相处的,只好做一些总归不会有差错的事。
宁皇后呷了一口,遂放在了桌上,撞击出来的一声脆响,如同击在了她的心头,让姜依突然明白了,其实就算她和原身不一样了,宁皇后其实也未必能发觉出来吧。
不知怎地,姜依又想起了娄持声,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好好待在某处喝茶的机会,他那双凤眸里俨然都是对自身的妥协和对时代的敬畏,不知道他有没有面对过如此不公,如果有的话又会怎么应对……
天炎气热,风吹来都带着一股憋闷的气味,卷起草木气息吹进门里,屋内。娄持声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将注意力从下面那处伤口转移。
尚衣局副使太监半个月前去阎王殿报道了,他的值房也就空了下来。娄持声作为被太子旁的人带来的,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决定不了他的去处。
太子带话说要尽快行刑,所以不好等着宫里再筛一批小太监进来的时候,但就这么草草下刀又恐太子那边不满意,谁也琢磨不出来主子的意思,索性就把他放到了尚衣局副使的这处值房里。
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一个地,虽死过人不吉利,但总好过和一堆小太监们挤在一起,刑余过后还可静养些时日。
“小心别沾水,可要熬过……五日吧。”邓胡子刀具收纳的声音丁零当啷的响起,娄持声有意抬起头看一眼,可轻浅的一动都只觉□□撕裂般的疼痛,身上也漫出了薄汗,他又被一双大手按了回去。
“哎呦,你可仔细着点自己。少动,静养。原本修养个三日就能见好,可毕竟那是在春夏交接下雨凉爽的时候,如今夏日炎炎的,搞不好伤口溃烂什么的也说不定,你要是不幸不行了,可别太子爷告我的状啊。当然,也别化成厉鬼。”
“嘶……”娄持声微微偏了两下头,全当是同意。
“有殿下照拂,总能飞黄腾达,到时候别忘了来赎你的宝贝啊,我也不跟你多收钱,怎么样?”邓胡子灌了一口酒,慨叹,“瞧着你是太子送来的,连着酒都送的好酒,这个烈劲儿,我喜欢,你要不要来点?”
“你……你刚不是说我不能喝酒。”娄持声可是看着邓胡子将一口酒吐在刀具上才下刀的,这酒本应该不是为喝的,况且他一个伤病,也不适合喝酒。
邓胡子大咧咧抹了一把粗硬又散乱的胡茬:“先前不让你喝,是怕你迷迷糊糊用不了劲。现在让你喝……不瞒你说,是怕你以后喝不到了,上路也不安稳。”
娄持声想到方才邓胡子叫他小腹用力的一幕,不免尴尬又害臊,夹紧了一下双腿,又疼到两眼昏花,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我会熬过去的。”
画阑处栀子雏菊争相开放,一旁的桂树却病恹恹的,没见到它开出轻黄色的花。娄持声原在寻国常见桂花,自成一流从不争锋引妒,他常慨叹,这般色不诱人又轻小的花儿究竟会有谁来注意呢。
满腹芬芳,分付于谁,谁会意如此疏淡无趣的花,甚至连贯喜欢吟花的诗人都无视它。
可他没想到在寻国深山幽谷里的花,被绍国当宝贝一样移植而来,精心呵护,纵然水土不服,季节不对,它也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也会等到这般时日吗。他不求有人呵护关怀,只求月光能时时照到他的窗边,都说月光指引游子回家的路,希望月神能怜惜他,带来故乡的那一缕光……
娄持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任时光蹉跎,云卷云疏。
……
翌日,白云垂地,阳光只得偶尔才能通过缝隙喘息,四方天地的紫禁城常常被笼罩在阴影下,倒是给夏日的暑气驱散了不少。
王陵婉,勇毅侯独女正摘采栀子花往她自己的头上插,醉心看湖中的倒映,俨然一副被自己迷晕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