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远处业余的游客组织小型音乐合唱,那是一群漂泊而自由的灵魂。可喧嚣过后,终有归处。
江知瑜自己也说不清,想要的是哪个家。
或许从不是一种具象化。
封存的记忆再次拂去尘埃,在多年以后得以留念。
她极为怀念那时无需将任何情绪堆积在脸上,那些还未实现的、年少时埋葬的梦想,尚且还能透过茶青色玻璃窗的阳光流露,照在刚长出枝桠的土壤中。在自建房阳台上,收拾将阳光满满裹挟的被褥,远处能听见渔民雀跃,为丰收季而高呼。
贺铭舟轻微叹息,海岸的灯光温黄倒映他的双眸。兴起的新一轮浪潮拍打岸边礁石,冲涤最后的倔强与隐忍。
“可你从不给我这个机会。”
浪声吞噬掉了他的尾音,眼底胜过今日残月,混有丝隐匿的酸涩。
这么多年,江知瑜还是这么犟。喜怒总挂在脸上,任由傻子都晓得她的情绪起伏。
而此刻的江知瑜趴在他的肩上,好似放下一身戒备,卷翘的睫毛微颤。此起彼伏的呼吸温热,惹得贺铭舟脖颈犹如细蚁撕咬,缓缓侵蚀最后的理智。
可唯有痛苦,江知瑜可以深埋于心。任由外界风暴吹垮她的尊严,磨灭她的意志。江知瑜从不和任何人说她的苦楚,而贺铭舟清楚,唯有痛苦到最极端时,江知瑜才会艰难地展露出一点点。
一点点,不多不少。
小到在月光清辉下的那几秒,贺铭舟凝望到她眼角的盈光,嘴角的微颤。
他确实是在怨她,却又心疼她身上沾染的尘土。
江知瑜睡眼朦胧,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脖颈,细腻沉稳的铃兰雪松香让她尚且心安,至少思绪不再飘忽不定。
与高中时不同。
十七岁的少年校服混有阳光与柠檬混合的青涩,急促的呼吸声都掩盖不了心底的燥热。耳边蝉声长鸣,抬眼白鸟盘旋。
那是做梦都回不去的仲夏。
“我开车过来的。”
江知瑜指尖微曲,将贺铭舟平整的衬衫上留有几丝褶皱。
“喝酒还开车?”贺铭舟声音混有点嗔怪,只不过透过江知瑜不清醒的目光中,这确实算不上什么。
她自然不会这么做。
岛内道路就算是闭眼,江知瑜也能独自走回去。何况邻里街坊熟络,只要看见电动车上熟悉的大眼睛鱼贴纸图,便会知道这姑娘又来海边潇洒。
就算随意停在海岸边都会有热心的阿公阿嫲照看。
因为这里,是家。是一辈子牵挂的地方。
江知瑜傻笑一声,从袋中掏出钥匙串,圆润的小萨卡班甲鱼玩偶扣在她的指节晃动几下。随后贺铭舟注视到她挑出的车钥匙。
是电动车钥匙。
“在海岛,我两轮比你四轮强多了。”江知瑜闷头,钥匙串在风吹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缓缓,可她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闹馆的那天,江知瑜凌乱的秀发正巧遮盖住的视线。而抬眼间,没有想到会从破碎的落地玻璃再次与他相遇。
贺铭舟的身后,是一辆银黑迈巴赫。就连身边助理所戴的眼镜框,也是受过国外高定的品。男人目光凌厉沉寂,这与江知瑜在东城所见到的纨绔弟子毫无差别。
任由她在他面前破碎,将自尊撕裂。
可此时这不是东城,这是海岛。
海岛自然不在意金字塔尖的高位者,不必为人间碎银俩而委曲求全。若是来到海岛,在珍贵的衣领也注定会沾染上海风腥咸的气息。
那是生活的垂怜。
“你带我回家。”
酒精吞噬理智,也灼烧神经。江知瑜声线绵软,早就不在意自己任何组织语言。
只是像在年少时期,在高中那片火烧云燃起之际,她会自顾自抓着贺铭舟自行车的后座,将全身重心向下。任贺铭舟这么拒绝,江知瑜都不愿放手。
“今天我姑没时间接我,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江知瑜弯腰皱眉,虽嘴上委屈求情,可手劲逐渐将自行车后座往回拽,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少女好似天生便会撒娇,惹得情窦初开的少年心烦意乱。
“不能。”贺铭舟握着自行车手把,每当要向前一点,江知瑜便向后拉扯一些。
像对峙,似博弈。
自行车铁链嘶啦嘶啦响,老旧的广播放学铃声音质早年便受损,却清晰能听见那句重复无数的歌唱旋律: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空气凝滞许久,经过的同学不禁多看了几眼,自然使青春期的少年涨红了耳根。犹如柠檬苏打水般的笑话,酸涩却也甜凉。
最后贺铭舟熬不过她,终于点头答应。
江知瑜坐在他的后座,足以嗅得到少年校服的柠檬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