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露世静静看着一颗汗珠从土方的颌角坠落，滴进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只是从旁看着，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热浪，可是他却像是一只沉睡的凶兽，浑身浸透着崇高意志下凝练的静寂，只有胸肌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

她想到里尔克笔下的豹，跨过无数铁栏，仍在圈子里打转的豹。

“辛苦了。”

土方从浅寐状态恢复意识后，发现面前有人递来一瓶冰镇汽水，他抬头对上了近日常见的那张脸。

“谢了。”

平日的他绝不会搭理露世送的东西，但今日他着实口渴了。只是浅寐了不过半个时辰，他就被热得脑袋发晕，抬头的时候不得不揪了揪糊在皮肤上的领口。

“晚点还你。”

“这么多天当我的免费‘保镖’，还需这么客气？”

露世笑着收回手，帮他拧开瓶盖再递过去，“都叫你到空调房去等，你非要每场都在前面守着。”

“职责所在。”

土方无视她的揶揄，接过汽水后便不再抬头。

如果是往常，真选组的队员们看到这种状态的副长，一定会退避三舍，望而生畏，土方也能清静片刻。但是这次身边的声音却未曾远去，甚至还离自己更近了。

“警官大人，下回请把来落语馆蹭地方睡觉的酒鬼赶走，怎么能放任他们在您的眼皮底下放肆呢？”

大概是平日里听了太多来自于冲田总悟的挖苦，这一句看上去挑不出毛病的言语，还是让土方听出了其中刺耳的部分。

真选组是一个草莽班子，队员们大多都是乡下出身，好多人家庭甚至是一贫如洗，所以和精致的巡回组不同，巡回组一向标榜市容为大，但凡影响江户城形象的落魄浪士都会收到巡回组的“亲切问候”，而真选组则不会如此，只要不作违法的事情，他们从不会刁难弱势群体。

露世这话就在针对土方对酒鬼宽容的态度表达不满。

“他们不闹事，我就没有资格驱赶他们。而且要怪，就要怪你的门票价格定的如此低。”

土方仰头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视线忽然被瓶子外面的一层包装吸引，他默默将外包装撕下，然后指着角落里那个扫码即获得落语门票的小广告陷入了沉默。

他随露世听了这么多场落语，说实话听众席确实看上去鱼龙混杂，水平参差不齐，角落里不少来纳凉的流浪汉，贵宾席却也会有着装十分体面的有钱人士。

“下面一场落语就是被有钱人包场的，这包一场的价就够你一年烟钱的。”

露世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说罢起身正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又回首。

“要保护好我哦，土方二世。”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包场的落语剧目名为《蓝色彼岸花》，为露世原创。虽然题目有蓝色，露世却穿了一身红色的和服，长发变成了麻花辫斜卧在胸前。

按照真选组的排班，这一场落语本该由土方和两名真选组成员监管，但由于队员们和露世逐渐熟络，土方也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于是大多都会趁机偷闲，有的连脸都不露了，他们也明白这种监管毫无意义，只是走个过场。

土方按照规定对前来听落语的人员进行贴身搜查。

包场的听众是一家三口人，一家之主的先生是一名医生，穿着休闲款的浴衣，但从他的举止和随身佩戴的东西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富豪级别的人物；他的夫人穿着贵妇人式样的长裙，雍容雅步，仪态万方；她牵着一个穿着英伦绅士服的小男孩，近乎病态的白皙肌肤，眉眼显得很成熟，很有贵公子的气质。

“这种破场馆，也值得我们大老远赶过来？”

“少抱怨两句，俊国难得主动跟我们提要求，他愿意出家门，我自然比谁都高兴。”

妇人言语间用羽绒扇掩住红唇，眼神宠溺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土方在门口顺利检查完了这对夫妇，以为很快就能结束，但是在当他把手伸向小男孩的时候，他不敢相信那种冷得如同把人扔进冰窖的语气是从这个孱弱的男孩口中传出来的。

“别碰我。”

“哈？”

土方向来不喜欢给权贵好脸色，“小鬼，请配合检查，不然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男孩用同样的音量又说了一遍，土方对上他眼神时脊背一凉，感觉自己恍若同时被无数只眼睛盯着一样。

这是谁家的倒霉孩子，这么没礼貌……

还没等得及土方发作，妇人就嚷着把他推开，将男孩护在怀里，一副倒像是土方仗势欺人的委屈样子。

土方皮笑肉不笑地抽着嘴角，懒得再作任何回应，便放行他们一家入了场馆。

看着他们走进去的背影，土方转身点上了烟。除了在喜爱烟草这一点上，他总是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些权贵，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