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二)
今日掌灯时分,曹无恙又折返回大将军府。萧镇鼎猜到他要说什么,劝他三思而行。然而曹无恙主意已定。霍元珍愿意为法明做的,他曹无恙也能做。萧镇鼎知道,曹无恙想往自己体内输入血瘤尸的血液,为了唤回法明不教她继续做无量寿宗的傀儡。可是,萧镇鼎问曹无恙,即使真得走到这一步,他与霍元珍都与法明建立了连接,他又如何能确定法明会“听”谁的呢?行军布阵惯了,萧镇鼎要知道每一个计划的胜败率,要判断计划里的所有步骤都是可行的。曹无恙无法给出萧镇鼎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仗在没打之前谁又能真正知道结果?即使没有结果,曹无恙依旧要做这件事。不是因为他比萧镇鼎更输得起,而是他太思念法明了。如果能与法明再见上一面,死又有何惧?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第二日,萧镇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乾安帝。他并不清楚上一代的恩怨,曹无恙是他的世叔,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他去赴死。然而这不仅是情感的问题,更是战略的问题。古来战场如棋局,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他看得出此次曹无恙过于感情用事了,所以萧镇鼎现在需要的是更冷静更有序的思考。而乾安帝,他的父皇,显然是这个最能够给他这个答案的。然而现实的演绎愈发走向荒诞,他的父皇拖着大病未愈的身体,几乎要从床上爬起来。他拽住萧镇鼎的衣襟使劲拉扯,嘶吼着自己破碎的嗓子,命令萧镇鼎阻止曹无恙的行动,他不允许曹无恙这样做。
候在门外的娴妃、难生花与宫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跑了进来。在一阵与乾安帝的拉扯挣扎中,一枚滚筒画卷从厚厚的垫被中滚落,因为绳子系得并不扎实而散开长摊在黑金的地面上。娴妃想要去捡已经来不及。难生花看到了画中的女子,与她拥有肖似的面容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难生花很清楚画中的女子并不是她。捡起画像,难生花愣怔地看了良久,整个寝宫里的人陪她一同不作声响。难生花问萧重嵘和娴妃这画中女子是何人。萧重嵘没有回答,只命令难生花把画交还于他。难生花没有动作。任谁都知道这画早晚是要交到萧重嵘手中的,难生花只是想先任性一次了解事情的真相而已,然而病中的萧重嵘没有这个耐心,他颤巍巍地起身从难生花手中夺过画卷,因为动作太过用力,退得难生花一跤摔倒在地。至此便不用再解释什么了,难生花明白了在乾安帝心中自己的分量。
从宫中出来后萧镇鼎便与霍声讲了难生花发现法明画像的事。其实在他眼中难生花不过是父皇雾里寻花得来的一个替身。甚至连《酒仙升云》也是法明最爱的戏,难生花以为的偏心宠爱不过是另一个人舍下的残羹冷炙罢了。但他知道难生花是霍声在意的友人,才花了时间将这事讲给她听。正如萧镇鼎预料中那般,霍声听完以后立马就想要去皇宫看望难生花,萧镇鼎把她拦了下来。他告诉霍声难生花的事可以日后慢慢再讨论,但眼下曹世叔的事拖不得。见萧镇鼎这样说,霍声纵然再心急也只好先听完关于曹世叔的事。
比起难生花,果然还是曹世叔的事更加紧要。看着萧镇鼎被扯皱的衣襟和满脸的阴郁,霍声没忍住,冷不丁地笑了一下。所以乾安帝确实给了萧镇鼎一个答复,然而这个答复既不冷静也不理智,更像是一个沉溺于回忆、占有与情绪之海的老人在任性发疯。对于萧镇鼎来说,乾安帝给出的答案的参考价值,有,却不多。乾安帝的行径,让霍声察觉到了在与法明的关系中,乾安帝的安全感并不多。他在听到她的父亲与法明建立联结之后尽管气愤,但大脑依然冷静透彻,但是在听说曹世叔要与法明建立联结后,却这样疯癫。霍声觉得,法明心中之人也许并不是乾安帝。可是这个想法她并不敢就这样贸贸然地说与萧镇鼎听。比起萧镇鼎满脑子的战略战术,霍声更在意的是曹世叔的心情与愿望。因为如果萧镇鼎遭遇了与法明同样的处境,她想自己也会做出与曹世叔同样的选择。
萧镇鼎明白霍声的意思。多思无益,因为他很清楚,曹无恙根本不会听他的意见或者任何一个人的意见。曹无恙不是他手下的兵将,也不是父皇治下的臣子,虽然出生于世族权胄,拥有通天富贵,但曹无恙一直都在这浮图乱华中静修己身。身而为人,便只是做一个人。这样的人,只会遵从自己的意志行事。
血瘤尸的血液并不难得,而无患子对于亲手操作交换人尸血液一事亦显得兴致勃勃。终于要来了,曹无恙为这一天已经等了漫长的三十二年。曹氏的事他都已交代妥善,子孙后辈各司其职,各有本份。对于这点,曹无恙没什么好愧疚或担忧的。因为这三十二年来活着的每一天,他都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没有小道姑的日子,他早就过得不耐烦了。三名曹无恙信任的曹氏子弟站在一边,铁观音、霍溯与霍声则站在另一边,泪水涟涟。躺在输血的床上之前,曹无恙问萧镇鼎,可找到王临胄他们的行踪了?
虽然王临胄与霍元珍他们的行踪尚未被寻到,但萧镇鼎派出去的人发现了他们藏匿血瘤尸的地方。这些血瘤尸都被养置在哭佛山中一个巨大的洞穴内,山上的哭佛寺也早已被无量寿宗控制。这个洞穴是宋玉悲靠滔天的财力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