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夜,我坐在院中弹了整夜的《招魂曲》。
那是渊国最有名的曲子,听说是很久以前,一位痴情的女子为了祭奠被官兵无辜杀死的丈夫所创。
其中包含的有两人相处时的浓情蜜意,还有被冤枉失去伴侣的怨恨不满,以及此后与爱人阴阳两隔,不复相见的悲凉。
我的前半生与世同染,循规蹈矩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恰逢遇一人,能在黑暗之中执起我手,在深渊之中拥我入怀。
在他面前我才发现,原来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所有的偏爱与宠溺;原来流言蜚语漫天飞舞的时候,有一人也会什么都不要的为我挡在身前。
在我们之间,常常以梨花为信。梨花的花意是:陪伴守候,象征着永不分离,承诺一辈子都一直在一起。
它代表着最纯真的爱情,寄托着对爱人的思念和爱恋,可也隐含着离别之意。
一辈子,也没多长啊。
时间毁了誓言,相爱两人分开。
最后我抱琴长坐,彻夜漫漫,却再也没有人为我点燃起那一盏孤灯了。
自那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病了。终日躺在床上孱弱的起不来,阿锦没日没夜的尽心照顾我。他们二人为我寻来了许多大夫,但大夫们都只会说一句话:“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我的床边有了一盏花盆,是梨花。阿锦说,那梨花是干花,不会枯萎。
“卿玉姐姐,药还温着,快喝吧。”阿锦为我端来了一碗药。
“我就喝,你能......帮我看看外面下雪了吗?”我端起了药碗,阿锦则是起身要去看窗外有没有下雪。
我趁她转身之际,便将药碗贴近泥土,尽数到在花盆之中,随后又用手指将碗边擦拭干净,放在唇边,假意已经喝下了药。
“还没下呢,不过也快了。”阿锦再次回到床边。
我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睡下。
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得浑浑噩噩,不知年月,偶然一天,突然清明起来了。
看着窗户紫闭,我感受到了怀中被人放了个汤婆子,便问:“下雪了吗?”
阿锦紧握着我的手:“下了,还是初雪呢,再过些天就过年了。”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阿锦便搀扶着我慢慢起身。
我微微笑着想,那年冬天梁驰与我再次相见,今年......我们也还是能相见的。
“阿锦,谢谢你。”我真心向她道谢。
阿锦忙道:“不必多谢,是我们亏欠你...”
我打断她的愧疚:“你们不欠我,相反,还帮了我。不要愧疚。”其实阿锦看起来也不过十八十九,这些天来照顾我,眼下已是乌青一片。
我叹道:“我怕是不成了.......”
“别这么说,你今日气色好很多了!一定能长命百岁的!”阿锦求证一般的喊叫,眼泪却流了出来。
其实我们都明白,我早就活不下去了,因为我的念想只在梁驰身上,而人一旦没了念想,便再难存活。
恐怕今日便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了。我就说嘛,我今年冬天...还是能和梁驰在一起的。
我安慰她,也似乐观自己:“好好好,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不必担心,你这些天歇着吧?睡吧,我不会死的。”
阿锦是一个好女孩,更是一位好大夫,她比其他人更早看过我的病,我活不过这冰冷的冬天,所以她才不离不弃的照顾我,生怕我哪一天就走了。
这冬日真的冷吗?就如同花朝节的那天一样,若我等的人是梁驰......便不会畏冷了。
她出去了一刻,又很快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幅绣图。
“这是我为你绣的梨花 。”她向我展示,“梁将军常在军中说,自己家中已有良妻,闲来无事的时候,更总会在我们中讲你们的美满.......”
阿锦说的什么我其实已经听不太清了,只能看到的是那些栩栩如生的梨花。
我神情恍惚一瞬,又想起了那位拿着梨花讨我欢心的少年郎。
我沉默了许久,随后才回神展颜一笑:“很好看,我很喜欢......”
是花吗?不,是梁驰。
我想他了,分别的每一刻我都在想他,很想很想,特别特别想。
想到我痛不欲生,好像一只随着风雨漂泊的小舟,只有见到他才能雨过虹起。
梁驰,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