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人
可能,她更希望能与沈知弈处成似唐明书一般的挚友。
可她隐约又感到沈知弈与唐明书是不同的。唐明书有家族庇佑,不谙世事,活得没心没肺,与她相交不过是缺个混日子的玩伴。
可沈知弈是为什么选择她?
仅仅因为生辰宴上的惊鸿一瞥么?
还是在醉花楼事件后,数次互相包庇的心照不宣?
她能感受到沈知弈对她情感的异样,可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她与唐明书相交,却仍需忧心对方的背叛。可沈知弈不会,尽管二人相交时日甚短,双方身上都有数不清的秘密未曾开诚布公,这份牵绊来历不明,但她相信沈知弈永远的忠诚。
他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所以她不需要那份恭顺。
这只会让他泯然于众人,不过是徒添同质化。
可沈知弈却似乎宁愿保持那份有距离感的上下属关系。
也由他去吧,宋吟秋想,她的前半生本就有太多不受控的事,局中人不过逆来顺受,多这一件倒也罢。
但沈知弈话锋一转,仍固执道:“但殿下若是喜欢,我替殿下买下就是了。”
他补充道:“殿下近些日子忙于公务,今日至此,只当是顺道散心也好。”
宋吟秋闻言恍然,仿佛数月之前的灯会历历在目。
本不过是偶尔放肆一次,街头狭路相逢,他也曾借口买下好些哄她开心的小玩意儿。
宋吟秋回过神,一笑,道:“多谢,不过何必花这冤枉钱呢?务农司的银钱本就不多,每日却支出甚巨,全是靠我们的私库来填这笔账,能省些便省些吧。”
沈知弈还欲说些什么,但宋吟秋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闹市之中,她不欲多言,垂眸思考片刻却低声道:“只是他口中的‘西洋’,倒是没听过,是地名么?”
沈知弈表示亦不知,不过听那人描述,多半便是了。
想必荞麦等这一系列物什,都是从这个所谓“西洋”的地方传过来的。
宋吟秋难有决断,正踌躇时,却听得隔壁一阵骚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真有一位富商,愿意高价买下好几百个这样的跳舞偶人,正与铺子中间的展示人商议。
展示人没想到有这样大的单子,当下欣喜,却也有些为难,说是要去跟老板商量。不一会儿他等来了老板,而老板又扯出了存货不足的理由,要去穹庐后边儿跟供货的大老板说道说道,撇下众人,匆匆往穹庐后边儿走去了。
宋吟秋见势头不对,忙拉着沈知弈悄无声息退出了人群。
她第一次做这种跟踪他人的事,还有些不大熟练。好在沈知弈似乎颇有心得,据他言是习得了斥候常用的法子,帮衬着宋吟秋。
草原上能掩蔽的地方少,二人一路躲藏,却难免漏出马脚。好在老板心里得意,走得急,没注意身后有人跟着,不一会儿便是到了大型穹庐旁的又一座简易毡帐。
宋吟秋二人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她扯住毡帐外帘的一角,将她自己连带着沈知弈都埋进雪白的幕布里。
远远看去,老板停在毡帐外,隔着门帘说了一声北狄话,宋吟秋听出那是称呼成年男性的敬语,类似于汉话的“公子”。
少顷,毡帐里传出一句男声,宋吟秋只听得个囫囵。话虽简短,她看向沈知弈,观他神色凝重,便知他也并没听懂。二人只疑心这是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
宋吟秋疑惑地抬眼,只见门帘撩起,从毡帐里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来。
阳光微晃,她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当她定下心神,终于拨开乌云见月明之时,却差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呼。
——那人卷发艳红,肤色惨白如雪,一双蓝色的眼珠倒映着碧蓝的云间。
他不是汉人,也不是北狄人。
他不是目前大夏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