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何大夫朝着他俩微微颔首,眉间可见的关切慈爱,单手往后一伸,道:“舟车劳顿了一路,还不快进来。苏城夜寒,别傻站在外面吹风。”
谢轻舟弯了弯嘴角,心里感到放松惬意,跟在何大夫身后进了屋。谢楼亦紧随其后,迈步上了台阶。
仆人送上一盏配好的滋补药茶,何大夫欲要亲自执壶给谢轻舟倒上,谢轻舟忙按住他的手,自己接过了茶壶。
何大夫呵呵一笑,看着谢轻舟举止成熟稳重,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几年不见,二郎长大了。”
谢轻舟闻言一顿,面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倒茶的动作愈加小心。
淡黄色的茶汤入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甜的香气,蒸腾的水汽被泥炉烘起,润湿了冰凉的杯沿。
“何叔,请——”谢轻舟将茶杯送到何大夫面前,自己亦端起一盏小口抿着。
想当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何叔的药房,整日闷在苦哈哈的味道里,人被都熏成了小孩子避之不及的药干儿。
哪里会想到,他也有主动来寻这苦药味儿的一日。
何大夫啧了一口茶水便放下,双手交叠身前,目光落在前方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放空了思绪。
“你不在长安安生待着,跑到苏城做什么,可是闯出了什么祸事?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想你外祖了。”何大夫问道。
谢轻舟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堪堪遮掩住眼中的情绪,回道:“不全是。”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正值年少、整日鲜衣怒马、打马看花的意气风发少年郎,外任的几年生涯已经让他学会了掩饰情绪、内蓄沟壑。
听着谢轻舟平淡如水的语气、模棱两可的回答,何大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回忆追溯从前,何大夫情不自禁道:“若是将军夫妇还在,二郎合该还是长安城中最恣肆潇洒的年轻人。可谁知……人生当真是变幻无常。”
想当年,谢轻舟的父母奉命镇守西北,兄妹三人却被圣人和皇后留在长安教养,因此小小年纪便奔波在长安和西北之间。西北太平无事,长安地处繁华,兄妹三人又都生得聪慧机敏,一向很得圣人宠爱。
尤其是谢轻舟的大哥,承父母命从军,刚一年便沐圣恩迎娶公主,声势排场之隆重,十里能闻喜炮之声。
祸福相依,谢家大郎大喜之日,北狄骤然入侵西北之地。上万骑兵压镜,西北八百函封告急,圣人命谢将军夫妇星夜带兵驰援,不料半路上竟遭敌军伏击,夫妻双双殒命……
噩耗从西北遍传长安,圣人大恸,谢家大郎主动请缨,以破竹之势拒北狄于外,也因此长留西北,极少回京。
而谢轻舟呢,一月之内双亲离世,大哥远赴西北,周围人原本众心拱月,也一朝做了鸟兽散。
他仿佛一夕之间就成长了,不再跟着狐朋狗友厮混,开始头悬梁锥刺股,两年之后高中探花。
何大夫原是跟着谢将军夫妇的随军医士,年纪大了便告老回了苏城,留下儿子小何大夫继续跟着谢将军。
记得离京之后,便传来谢轻舟高中的消息,何大夫还为此高兴了很久,没想到如今却在苏城见到了他,还做了此地的县令。
案几上的烛花发出“噼啪”一声。
谢轻舟原本沉浸的思绪受惊,骤然回到现实,耳畔何大夫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二郎、二郎?”
何大夫一叠声唤了几下,见谢轻舟想入了迷,眸光渐渐暗淡,暗怪自己怎么又提起了往事,徒惹孩子伤心。
谢轻舟眨了眨眼,活动手脚调整了坐姿,方道:“何叔,原本我是想留在京城,起码等轻漪出嫁,再上奏请求外放。可……中途遇到了一桩意外,我也是别无他法,才不得不出来避祸。”
何大夫皱了眉头,身子凑近了案几,问道:“是何祸事,竟然连公主都无法护住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①公主位高权重,深得圣人与皇后宠爱,谢家纵犯小错,也必不会受到惩罚。
更何况,谢二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断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穷凶极恶之事。
既然与律法无关,放眼整个大唐,谁还敢逼迫谢将军之子,驸马的亲弟弟?
提起这件事,谢轻舟只觉太阳穴跳得厉害,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掐着,方觉痛快了一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②。他属实是被逼无奈。
“谢楼,你来说。”
谢轻舟不欲开口,但看着何大夫八卦的目光,不说又觉得难为情,只能推了谢楼出来。
谢楼早已憋不出,闻言高傲仰头,脸上一派正义之色,朗声道:“全怪那梨花郡主,非要逼我家郎君娶她为妻。我家郎君不厌其烦,抵死不从,迫不得已想出了在上朝途中边骑马边吃胡饼的计策,这样就正好可以被追求梨花郡主的一位御史瞧见,大大参了一本。幸好公主去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