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在被关进绝灵境之前,怪物似乎有个独属于自己的名字,虽然说不上好听,但也没有被拢总地称作怪物。
不过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了,包括它自己。
它诞生在人类出现后不久,在上百个绝灵境怪物中属于比较年轻的那批。但与这里的大多数天生地养的怪物们不同,它是被人类情绪“养出来”的。
从生灵出现之日起,他们之间就伴随着数不尽的争端。战争就属于其中较大规模的争端。
起初在战场上醒来,它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它的长相和人类别无二致,它对战场上的尸体隐约有些概念,觉得自己应该是未死去的人类。
于是它像一个普通的失忆者一样漫无目的地往外走去,流浪到某个不知名的部落。
在那个劳动力十分稀缺的时代,一个没有过去生平的青壮年轻易被部落接纳,留作打猎的后备人员。
第二天,部落有几处发生斗殴事件。
第三天,斗殴升级为厮杀。
第四天,部分人失去理智杀死了自己的家人。
……
七天后,这个原本不大不小的部落大概已经没有活人了。
独居一处小房子的它被人找上门来砍杀,但很快又不知怎么回事醒了过来,迷茫而恐慌地逃离了这里。
它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去到下一个聚居地请求收留。
然后同样的事情,很快再次发生在这个热情接纳了它的小村庄里。
在接连遇见这种事后,它不敢再停留在哪一处,它逐渐发现这种事是自己带来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似乎随着它在这个世界上待的越久,而逐渐增强。
在某一次听说远方几个大型部落发生战争之后,它变得彻底无法跟任何人接触了。
只要稍近距离和它相处过片刻,人类就会变得极易暴怒,乃至于四处伤人。
从此它游离在人类社会之外。
——但“情绪”一物,并不只是人类拥有。
动物之间的厮杀和人类一样能够轻易挑起,同样的,引出暴虐的情绪之后,就是对所有活物的无差别攻击。
而令它痛苦的是,它不想看见这种场景。
如果它的存在注定是为了挑起更多争端,那何不让它失去良知?
它寻找着没有活物的地区,夜间幕天席地睡不着,就看着星星发呆。
这种地区随着人类数量的增加很快减少,它不得不四处寻觅避让。
不知从何时开始,它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
在某次意外路过马群并引起拼杀后,它腰上忽然长出浅棕色的绒毛。
随着时间推移,双腿逐渐裂成四条,变成马蹄的形状。人不像人马不像马的模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它的下半身终于完全长成了马身。
又碰上羊群,脸逐渐变化;碰上蜘蛛,慢慢多长出四条手臂……
自然界的生物有时候避无可避,也许它的身体内部还有其他变化,但已经懒得去数了。
它完全变成了人们一眼看见就会喊怪物的模样,不再感到饥饿,不再感到困倦,失去了一切人类会有的特征。
甚至无法死亡。
这种躲躲藏藏的时间过了很久,大概直到鬼界秩序完善后,它的情况被注意到,才有巡使找到它。
然后它自愿来到绝灵境。
“……这里似乎能压制住我身上这种令人互相残杀的性质,而且不用费尽心思躲藏。”
平静地将自身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怪物说到这里,似乎又笑了一下:“千百年来,偶尔能碰上健谈的巡使来到这里试着与我交流。虽然无法分辨他们的语义,但仅仅是听他们说话,就觉得有趣。”
“嗯,能够和你交流,还是因为赫连先生曾经将他惯用的语言体系输入给我。”
“我应该挺喜欢这里的,只是我太累了,想要重新体验睡眠的感觉。我并非无法死去,只是身上积攒的时间太过漫长,所以要将时间耗尽……”
纯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卫川,里面看不见丝毫情绪,一片空茫。
“只要你答应取走一段时间——赫连先生告诉我,你会同意的,是吗?”
卫川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虽然她点了这个头,但关于取走时间这个抽象的概念,究竟要怎样达成,她还得仔细想了想。
她手上并没有明确能操控时间的力量,所以多半是指定区域或对象的特殊情况。
不知道赫连肃对她现在掌握的技能是否有预测,在赫连肃进入鬼界之后,她二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有和鬼界有关的鬼门钥匙?
卫川向它伸手:“我此前从未操控过别人身体里的时间,可以先让我试试吗?”
怪物垂着眼睛看那只属于人类的手,犹豫着伸出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