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宫中
夜深了,一望无际的星辰隐在黑暗里。漫天的飞雪,从上而下,簌簌地掉落下来,落在绿色的枝桠,落在娇嫩的花朵上。
不过短短数日,侧坐在窗前的人已经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她骨瘦如柴,颤颤巍巍地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向前努力够着什么。
可锁链实在是太重了,她的手腕太细太弱,很快便没了力气。
一阵风猛烈地刮了进来,裹挟着冰冷的雪花。她强睁着布满皱纹的眼角,瞥了一眼晃动的烛台,忽的一下,最后的烛火也被风雪打灭了。
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她已经等了一日又一日,他大概是不会来了,那个背弃他又给他下毒的自己,多半被他厌弃了。
心开始隐隐疼了,疼痛再次发作。
她半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又回到了那个茅草屋,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他还是那样年轻,就站在阳光下,弯着眼睛朝她温柔地笑着,一头瀑布般的银发,缱卷飘逸地泻在脑后,那摄人心魄的容颜,魅惑迷人的眼眸,让她的一颗心再次悸动不安,彻底沦陷。
“阑裳。”她喊他的名字,可他却渐渐离她远去了。
风雪吹到她的脸上,渐渐凝成了霜,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随即明白过来,她不禁有些失望,浑浊的眼睛不小心迷了风霜,抬起手遮了遮红肿的眼睛。
突然,一个红点从她眼前飘过,落在她苍老不满皱纹的手心。
她蜷缩着身体,用嶙峋的双手将手中之物放到鼻尖。好香的味道,冰天雪地,哪里来得红梅?
“咳咳。”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着,她慌忙将梅枝护在手中,生怕咳出来的血弄脏了它。
“你是来送我的吗?这次,我大概真的要死了。”她在夜里幽幽地说道,“是了。不过,幸好,他厌弃的是我。幸好,他喜欢的不是我。”
厌弃她,便不会念她。不喜欢她,便不会难过。一生追逐猜疑,试探他是否爱过半分。没想到临死的时刻,所有的悲伤,都会变成没有分量的负担。
如此,便是甚好。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个风雪大作的夜里,变成了一个雪人。
夏寒料峭,她怀中的那枝枯梅,酿着鲜嫩欲滴的新芽,长出的无数红色苞骨,愈发蓬松起来。枝桠疯长,缠绕在了她没有温度的身体上,仿佛告别一般,逐渐开出了鲜艳明丽的花朵,星星点点的花瓣裹挟在风里,夹杂着独特的幽香,一点点飘进千芳殿。
雪越下越大,浩瀚的蜘蛛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星星点点地映在寒光中,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雪痕,进行最后的送别。
星河遥遥,红尘寂寂,追逐半生,从青丝到白首,从白云到苍狗。
风雪夜归人,何处是归处?
一旁安睡的小翎鸟,被浓郁的花香袭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空气中的气息沉闷极了,一丝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它像弹起来一般,向着蛛邪被关着的地方飞去。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又一次,白楚楚在他的眼前死去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回头,一剑便刺穿了她的胸口。
“楚楚!”他疯狂地朝她喊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是被恶梦惊醒的,已经记不起来,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他猛然惊起,当睁开双眼看清千芳殿的寝殿,才明白那原来是一场梦罢了。
“阿裳你,又做恶梦了。”碧天涯音俯在他的耳边,喃喃道。
“蛛邪呢?”他的头有些痛,顺手拈起发丝上的一瓣花。
夏日炎炎,哪里来得梅花。正当他疑问的时候。碧天涯音从背后,想要抱住他:“趁你睡着,他逃走了。”
他却躲开问道: “这花瓣”
“我们一起去外面赏梅吧。”说罢,她便试图拉起他的手,却只抓住了他的衣袖,向门外奔去。
“等,等下。”他垂眼看着此时穿着的睡衣。
罢了,他抚额无奈地摇摇头。
再次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棵开的正盛的梅树。
“我记得,这里原先是海棠梨花的”
“对呀,趁着你昏睡的功夫,我又移了回来。阿裳,你不是最爱梅花了吗?”碧天涯音朝他灿烂地一笑。
一瞬间,阑裳仿佛又回到了第一生,看到了当年那个拿着花枝,给他送花朝他咧着嘴笑着的神医白楚楚。只是,如今有了这株梅花,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
“阿嚏!”明明是夏季,他感觉有些发凉。
碧天涯音抬指,很快变出一件风衣,披在他的身上。猛然,他瞧见了一角的残雪,心中发出一丝凉意。
碧天涯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昨夜不知为何下了一场好大的风雪。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下雪?”他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