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纭方规(三)
作者有话要说:①:取自常建《塞下曲四首·其二》
本章可用BGM:关大洲-悲笳
竹林青影摇晃,刀风呼啸,吞没微弱步响。李明念行走轻捷,躲过斜劈而来的刀背,稳稳落地。方才松一口气,她又觉委中穴闷痛,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嘶!”她拄刀往身后一摸,掌中是一块冷冰冰的飞蝗石。夏竹音鬼影般落在她跟前,腰间短刀仿佛从未出鞘。“毫无天赋。”她冷淡道,“回去——”
“不绣花!”李明念抢着道。
对方冷冷一哼,只说:“明日再来。”便转身要走。
李明念忙叫:“等等,师父——”
“不准叫我师父。”青衣女子果真停步回头。
“人前不叫便是。”李明念不甚在意,“这两日不见阿爹,你可知他上哪儿去了?”转眼已近年关,往年李显裕都忙于阁内琐事,这些天却一反常态,不见人影。眼看寒冬将尽,李明念连过冬的津贴也没向他讨着。
“他在忙。”
“从前他也忙。”也不似如今成日没个踪影。
夏竹音顿了一顿。
“再过几日,他要去一趟都城。”
都城又有官贵要买影卫?李明念满腹狐疑。上一回阿爹亲去,还是一年半以前的事。
“那你们何时回来?”
“少说半年。”
“这么久!”她惊道,“那我——”
“上回你去都城,昭武将军可有指点过你?”夏竹音打断她。
“算是罢。”李明念嘟囔,“为何要问这个?”
夏竹音不答,径自吩咐道:“备上一壶好酒,我替你带去阳陵。既领过他的恩,你也该祭他一祭。”
“记什么?”李明念不解。
略一侧首,夏竹音默默片息。
“大贞北伐失利,二十万大军溃败东北。”她道,“主帅周廷晋……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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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贞十六年元月,步廊县严节未尽,夜风凛冽。
李显裕登至峰阁顶层,已逾子时。南北两山相望,立于玄盾阁至高处即眺北山星火稀疏,依稀有人影晃动。花灯节前夕,南荧族人大多上山祭祖。中镇族征服西南三百余年,即便以刺字令南荧人世代为奴,也仍旧心存忌惮。南荧部族被敲散驱赶,三百年来尽是家族破碎、骨肉分离之景。如今纭规镇乡人间已少有同宗,祭祖自是各自为政,规矩与从前大相径庭。
山风呜咽,北山零落的火光忽明忽灭。李显裕负手远望,只觉这年隆冬寒冷异常,绝非吉兆。
头顶上方一阵窣窣轻响,梁上之人显是躁动不安,已失耐性。
“下来。”李显裕头也不抬道,“躲那里干什么?”
李明念翻下房梁,落定父亲身后。
“周世伯的事……当真不是谣言?”
“阳陵那边已经发丧,他的衣冠在回京路上。”目光越山峦投向东北,李显裕脸上不见情绪,“大贞此次损失惨重。昭武将军一死,未来几年西南也不会安定。”
“那周子仁呢?有他生还的消息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他转身走过她身旁,“回去睡觉。”
周廷晋出征前便替儿子定下了影卫,又怎会不给那小儿安排退路?李明念追上前,紧跟着李显裕道:“若他还活着,那几个影卫定会带他来玄盾阁。”眼睁睁看他踱下楼梯,她趴到围栏边追问:“你可派人去寻了?”
李显裕说一是一,不多言半个字,直往底层祠堂去。李明念不死心,转而又翻下挑廊,奔向西面竹林。
虽至夜半,母亲房里那盏孤烛仍未熄灭。内院静悄悄一片,檐廊下的移门尚且敞开,李云珠席坐烛前,肩头披风与丝绣上的青竹同色。近些日子她常常彻夜不眠,以致白天亦闭门不出,阁中众人于是鲜有打扰。李明念穿檐廊而入,有意加重脚下步伐,却未见母亲反应。席地跪坐下来,李明念俯身一拜,静候一旁。
“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许久,李云珠总算出声。
“阿爹明日就要出发去都城。”李明念直起身道,“这回你也一道去么?”
“周廷晋与你阿爹乃至交,如无他事,我自然要一道去。”
“那我为何不能去?”
“问你阿爹。”李云珠的语气与李显裕如出一辙。
李明念垂首,暗自捏拳。
“周世伯提起过你。”她道,“他与你们相熟,人也不错。我想同去祭奠。”
院外竹林簌簌,案前烛火晃动。细细刺上竹叶的最后一针,李云珠方道:“人既已死,祭奠不过宽慰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