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六)
时至二月末,西南的春夜已蒸出潮气。
祠堂虽在山顶,却处峰阁底层,四壁见汗,久留竟觉闷热。周子仁替李明念的脚伤换过药,翻一翻竹篓中的药罐,不由出神。半月之期将尽,李明念外伤大多已愈合,惟伤得最重的足底还未长好,不知是因这天气,还是她时常在祠堂走动的缘故。
待受过罚,阿姐又要四处活动,还得拖上些时日才可痊愈。他想。若是能……
一只包子晃过他眼前。
“子仁?”李明念的喉音响在耳旁,“想什么呢?”
“啊。”周子仁回过神,“子仁在想双明大哥的问题。”
“谁?”
“双明大哥。”他道,“上回问阿姐名字的那一位。”
“哦,掉下巴那个。”李明念兴致缺缺,“他叫明明啊。”
“明明?”
“双明,不就是明明么?”她不以为意,囫囵吃进手里的素包子,又去舀酸辣藕丁,“你想他做什么?”
“只是想到上回他问阿姐的问题。”周子仁含糊道,“阿姐方才在说什么?”
“我是问,”李明念满口食物,吐字含混不清,“你们学堂那些中镇人……大多瞧不上南荧人罢?”
周子仁愣了愣,只怪适才想得入神,竟不知她缘何问起这个。“大家关系确是疏远,不过……子仁觉得,未必所有人都瞧不上南荧同窗。”他如实答道,“博汶哥哥待南荧族同窗不大友善,而其余同窗大多畏惧博汶哥哥,自也不敢与南荧同窗亲近。”
“印博汶?印柄瑜那个儿子?”
“阿姐认识博汶哥哥?”
“印柄瑜是纭规镇镇长,我自然识得。”李明念冷哼,“那人一贯视玄盾阁为眼中钉,不过一个小小乡官,待阿爹也无甚好脸色。有其父必有其子,既是他印柄瑜的儿子,带头挑事不稀奇。”阿娘便是再厌烦她,也不至与这等人结亲。饮下一大碗菜汤,李明念再问:“学堂里就没有比他家官更大的?”
“还有一个相玉哥哥。阿姐也识得他么?”
“申家的小白脸啊。”她记起在北山遇见的少年,还有他那藏身暗处的影卫,“申庆海倒是只老狐狸,与玄盾阁也时有来往。他那儿子在学堂如何?难不成也听印博汶的?”
“博汶哥哥待相玉哥哥很敬重,他二人也亲近。”周子仁细思一会儿,“相玉哥哥……倒不似博汶哥哥那样冷待南荧同窗,但平日也并不与他们来往。”
申家毕竟稳坐县令之位,他们不欲步廊县起风波,自也不好行事过火。李明念一翻眼睛,放下汤碗道:“老狐狸下不出猪崽。”阿娘上回说要替她张罗议亲,她思来想去,能与她家议亲,近的也就申家,至于远的……阿娘总不至上金家给她说亲。对付申家不难,李明念却要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断了李云珠的念头。
一旁小儿不知她所想,只奇怪道:“阿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随便问问。”她瞥他一眼,“你昨夜没睡好?”
小儿眼下可见青黑,虽神志清明,却略显疲累。他点点头,答得倒老实:“不知何故,这些天总是醒得早些。”“那明日不必给我送吃食了。”李明念将碗碟收进食盒,“过几日我便可出去,再说先前也告诉过你,我十天半月不进食都不打紧。”
周子仁不置可否,只想了想,又问:“阿姐,修内功当真就不怕饿肚子么?”
“自然。不仅不怕饿,身子骨也比寻常人强健得多。”她冲他转过脸,眼睛却还望着食盒,“上回我脸上那些伤,换作没修过内功的,起码小半月方得愈合。我这不是三两天便长好了。”
“阿姐的伤确是好得快些。”这一点他亦早有所察,“那……阿姐力气大,跑得快,也是因为修炼了内功吗?”
“不错。”李明念道,“你如今提一桶水上山要多久?”
“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她侧过眼,端看他瘦小的身躯,盖上食盒。
“便是提十桶水,我上到这山顶也只需一刻钟。”
原来修内功还有这些好处。周子仁点一点头,似有所思。
“既是强健身体,那修过内功之人寿数会否也更长?”
“倒是有这种传闻。不过修内功多是为的习武,习武之人么,一辈子打打杀杀,少有活得长久的。”李明念仍拿眼角瞧他,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想习武了?”
“子仁只是好奇。”小儿却还沉在思绪里,“阿姐,内功修炼之法是什么样的?”
“依易老所言,不过一套呼吸之法。”她盘起腿,回忆守门人所授,“‘存神炼气’,所指便是存养神识,炼化气息。神识即视、听、嗅、触、味、知这六感,除你这种先天五感敏锐的,要强化六感也只得炼气。”
“炼化气息?那便是说,要吸纳我们呼吸之气中的某样东西?那是何物?”
“这我哪晓得,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