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铃先生

“快跑！‘斋铃先生’来了！”

私塾后面偷偷趴着听课的几个小孩子听到‘斋铃先生’这几个字，立马四散开来，爬墙的爬墙，上树的上树......

“哈哈哈哈......”

私塾里的孩子们看到窗口慌乱的景象哄笑起来，随后他们看到一个留着大胡子，毛发潦草的男人跛着脚拿着扫帚从某个地方冲出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甚至没有吐出几个囫囵字，但学堂里和学堂外的人都知道那意思：小兔崽子们，别跑！

孙姑娘虽然已经十四了，是这几个偷听课的孩子们里最大的，但她却总是那个唯一被抓住的人，她非常怀疑这个男人是专门盯着她抓的，自己也不算跑的慢，这个男人真的跛脚吗？

不出所料，孙姑娘这次又被抓了，她心中无奈，却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十分平静。她像往常一样，转过身来，向上斜仰着望着高出她很多的斋铃先生，小嘴一抿，眉尖一蹙，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副怯懦的模样，好不可怜。但这次好像演的有点儿过，硬生生把眉毛蹙成了一个八字，十分滑稽可笑。

“......”

他这是笑了？

孙姑娘有一瞬间的疑惑，她似乎看见斋铃先生笑了一下......

不可能吧。

斋铃先生没给她疑惑的时间，抓住她之后也没再咿咿呀呀了，只是手下仍然利索，一路提溜着孙姑娘到院子外，然后放手，关上院门，动作一气呵成，看样子练了挺久。

孙姑娘只觉得屁股好像被摔成了两半，但她也没叫出声，她好面儿，周围的笑声已经够大了。

“真是可恶的男人，怎么每次都能抓住她。”孙姑娘心里暗骂，但这种骂并无讨厌的成分。

事实上，自从上个月斋铃先生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几个偷听课的小伙伴们可以听到大部分的内容，甚至有时候可以听到几近下课，虽然他最后一定是要抓一下他们的，不，抓一下她的。

孙姑娘所在的“尾县”正如其名，是一个小的只有百来户人家居住的衾冷之县，几乎可以排在大玉国末尾。尾县资源匮乏，县里唯一的“是非私塾”并非对所有人都开放，是要和县令王家有关系的人才能进，确实不辱其名“是非”。

孙姑娘出身不好，家里人靠卖菜为生，但尾县贫瘠，土地荒漠化严重，所以自己家那点儿小园子种出来的菜卖出的银钱除赋税和照顾吃食外每月还能还有存余，但入私塾是远远不能的，缺了关系，是以她一有空闲就来偷听。

私塾内的仆役总是恶狠狠的赶走他们，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仿佛在说，他们如若再敢来，就要吃掉他们。于是常和孙姑娘一起偷听的王狗蛋称呼这些人为“食糜犬”。

孙姑娘每每听及此外号都咯咯直笑，王狗蛋以为她被他逗笑了，所以寻着机会就“食糜犬”“食糜犬”的在她耳边念叨，殊不知孙小姑娘其实在笑王狗蛋。

他到底知不知道犬和狗是一个东西？

孙姑娘和王狗蛋自小便在一处，王狗蛋年龄要小她一两岁，却也从未叫她姐姐。

他们俩一起没少干坏事，诸如放跑邻街王大妈的鸡，掏鸟蛋，吓吓街坊等等都不在话下，是县里出了名的两个小倒霉蛋。

这两年随着孙姑娘马上也要到了戴簪子的年龄，母亲王少君勒令她老实点，不然就把她山上捡的夭夭丢掉。

夭夭是她在县后面的山上玩儿的时候捡回来的小野猫，她整日里都抱着夭夭，十分疼爱，于是她吓得两天都没有见王狗蛋。

后来王少君也有些不忍，便嘱咐她“别太过分就行”，不过想到夭夭在母亲手里，她仍是老实了不少，只是这偷听的行为却一日未断。

斋铃先生是上个月十五到的私塾，孙姑娘记得很清楚，那会儿她正趴在墙角听老先生讲课，一个满脸胡子的跛脚男人就提着扫帚来了。

他恶狠狠的表情看上去与之前的仆役并无差别，但孙姑娘却觉得他们完全不同，他虽然跛着脚，却有着直直的硬朗的脊背，满脸的毛发乱作一团，丑丑的，可挺拔的身躯好像在发着光，孙姑娘甚至清楚的记得他路过书斋门口时，斋铃泠泠作响，清脆悦耳。

在他们被斋铃先生第一次赶走之后，她把闪闪发光这个形容词告诉了王狗蛋，王狗蛋面无表情的嘲笑她：“你莫不是得了癔症，”然后转身便走了，没有像往常那样同她一起回家。

孙姑娘慢悠悠的走回家，到家时月亮已经悬挂在窗边，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发了呆，老先生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那天晚上的月亮胜过银盘，灼灼发光。

第二天他们照例前来偷听，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可直到老先生开始布置作业，跛脚的男人才一脸戾气的冲出来，孙姑娘突然想起来昨天也是如此，顿时觉得他是个好人。

一旁的王狗蛋却不乐意，因为跛脚男人这两次冲出来时都不小心撞了书斋门，弄得斋铃乱响，于是王狗蛋给他起了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