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心重重锤下。
他蹲了下来,泼一样,倒一样,那些雨水砸在他的脚边,溅到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全是水,混在一起,狠狠落下。
“林从遂?”
心有指示般,他听到雨雾里轻飘飘地一句声音传来,伴杂着不确定,和雨声一起。
他猛地抬头,硕大的雨珠落在雨伞上又瞬间飞溅,打得他眼皮抬不起来。
但他必须费力睁开,才能真的确认,季循就站在他面前。
季循手里打着一把伞,珠帘垂落般的雨里,目光隔着伞檐下看出那张俊俏的脸庞。
他的下颚白皙分明,一张没有多少感情的脸,此刻浮现出微微错愕。
雨水贴合覆盖着他前额的碎发,雨水流下,紧贴着他的皮肤,那双细长的眼睛此时正变得湿漉,目光墨色婉转,深深注视着林从遂。
林从遂平日里极淡的棕色瞳孔,因轻微近视时常眯着眼看人,所以显得涣散,只有藏着掖着一点点狡黠,才显露一丝丝光。可在这一瞬间,季循看见林从遂的眼睛倏忽亮堂,这种光亮逐渐增强,就像天窗第一次照进了阳光,就像一根火柴在黑夜里擦地亮起。
他用那种滚热闪亮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季循,从他的脸颊看向他的眼睛。
他找了那么久的地方,原来就在他的眼睛里。
“你为什么要来?”他听见季循沉静地问。
他一步步走来,眼神逐渐变得难以名状,嘴唇紧紧抿着,睫毛在雨水中也湿润着。
他问的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而是,你为什么要来。
“我……”林从遂嗓音喑哑,是长时间步行造成的。
因为你在这。
可他不能说出口。
季循目光扫过林从遂已经湿透的脸,半晌才低沉着嗓音说:“有意思吗?”
林从遂突然不想再克制,他站起来时甚至向前踉跄了几步,季循也不自觉地往前伸出了手。
林从遂没有注意,他直接快步撑伞走过去,站定在季循面前。
林从遂:“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想来找你,大雨也来,天塌下来也要来。”
两个人在伞下沉默相对,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听出季循的呼吸起伏,山峦连绵起伏,哗然喧闹,比平常剧烈。
季循猛然闭了下眼睛,呼了口气,心猛地落地。
一个小时前。
他注视那张灰白色的照片被禁锢在冰冷的石碑上许久。
他和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母亲对他的爱表达出来只是沉默地做一些琐事,而他则是一味沉默。
他忍不住想,母亲可能是爱他的,只是他更爱自己的面子。
即便她已经逝去许久,他仍不知道跟她倾诉些什么。
他把一束花放下,突然很想跟他聊聊林从遂这个人。
无端浮现起,他每天都刻意绕到自己所住的那条街买早餐。
早餐店的阿姨误以为自己的手艺终于得到人的赏识,让人刻意绕路来买,每每给他多塞两个肉包。
他拿着那一大袋早餐,无从下口,那张过分显小的脸浮现出无奈。
随即他又觉得所想实在离谱,自己已经说的那样绝然,事情是自己掐断,不让它继续翻篇的,如今反复想那些琐事做什么?
“我下次再来。”
“你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照片,选的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文静漂亮,不曾伤悲过。
他拜祭完母亲,正准备沿途返回,赶下一辆巴士,就接到周阮的电话。
他下意识觉得跟林从遂有关,以为他又到店里找他,思索了片刻,正想刻意冷淡地答话,让周阮直接说他不在。
“季循,林从遂去找你了。”周阮底气明显不足,她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你没看到他吗?”
季循快速问道:“在哪?”
“我说你去祭拜你母亲了。”周阮无奈,只好一一坦白,“他还没找到你吗?完了,他人生地不熟的,那里路线又复杂。”
季循挂断了电话,彼时,客车司机探出半个头问他是不是要上车。
他捏紧了手机,一只脚已经迈上去了。
他听见旁边从他身边走过的那对情侣,手挽手地说:“又下雨了!。”
胡子都还没刮掉的客车司机又问了他一遍,他侧头看了下渐渐转暗的天色,接着头也不回转身跑进雨雾里。
雨水猛砸,几乎要把地面砸穿一个两个的洞来。天越来越低,贴合着人眼睛的缝来看,那远的天际,和割开的伤口同样卷曲着,露出破烂的、开始泛白的痛苦来。
雨越来越大,早该这样做一样,他在雨幕里越跑越快,为了找到那只孤零零的可怜的白鸽。每每跑了几步,又怕遗漏了某些角落,来来回回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