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不知雪（4）

又是一年冬天，戎军围城，被围困在城中的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唯独她异常平静！

半月前，她将八岁的儿子送去城外的寺庙，亲自为他剃度，嘱咐他好好参禅念经，一生不得下山，而后，独自一人回到医馆！

即将城破那日，她平静的换上了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嫁衣。嫁衣的花样是六年多前他亲自画的，夹在家书中一起寄到她手中！

那日，城中惊慌失措的居民纷纷仓惶逃窜，而她却穿着一袭红嫁衣，逆着人流，在血色般的夕阳中，一步步走向上城楼。

在那位骑着高头大马，奋力厮杀的将军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纵身一跃跳下了城楼！

她一生嫁过三次。

第一次，她穿着不合身的旧嫁衣，和两情相悦的良人对着天地拜了三拜。

第二次，她抱着他亲手书写的婚书，默默许下来世之约。

第三次，她穿上绣着他亲自画的花样的嫁衣，在结束生命前，无声的与他作了最后的诀别！

番外

他是戎国唯一异姓王的独子，自小在战场长大！

父亲功高震主为君王忌惮，二十岁那年，父亲被设计兵败身死，而他也重伤掉入江中。尚存一息的他，顺着江流飘到了靖国的一个小山村，被一名医女所救。

他伤重忘记了一切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和她搭伙过上了日子，后来，成了亲有了孩子。

战乱起，他被迫离开她和刚出生的孩子，前往北境打仗抗敌。

他拼命想要活着回去，却事与愿违，在一次敌军的偷袭中，他不慎掉下悬崖，跌落悬崖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他也有很多不敢，他放不下她和他们的孩子，他不敢想，她接到他死讯的时候会怎样！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他脑中混沌一片，什么都不记得了。

围着他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叫他世子，告诉他，他失踪了四年，他们不信他战死，这四年一直在找他。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拼命想要想起来，脑中却始终空空一片！

等他完全好起来后，皇帝主动让他承袭了王位，并让他统领父亲一步步建立，统领一辈子的征南军！

那年秋天，他率军攻破了靖国第一座城池，而后，征南军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两三年时间，便攻下了西北十一城。后戎国联合北原十九部一起南下，靖国长江以北疆土很快收入囊中！

越往南走，他莫名觉得他这片土地，有些莫名的情感，他一度以为，是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给了他极大的成就感！

直到，即将攻破金陵城那日，在如血色般的夕阳中，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找回了忘掉的一切，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他悲怆的抱起穿着嫁衣气息断绝的她，翻身上马，在部下将士的疑惑和震惊中，头也不回的策马扬鞭而去！

他带她回了家乡，将她葬在她的父母身边！

返乡前，他去寺庙见了他们的儿子，他没有和他相认，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静静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日，征南军没能攻破金陵城，势如破竹的士气，因他的临阵脱逃，受到极大挫败。而后，靖国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了援军，没有主将士气受损的征南军，被打得七零八落，很快退回长江以北！

很多很多年后，靖武帝收复失地，北原十九部臣服，戎国灭国，天下一统，海清河晏。

西南边陲的一个小乡村里，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依旧日复一日的往返葬着妻子的小山坡。他每天带着一壶酒上山，静静的坐在墓碑旁，一言不发的喝完整整一壶酒后，便缓缓下山回家！

某一天后，他好几天没出门，等到他再次出门那天，他手里除了提着一壶酒，还背着一个包裹，步伐也比从前蹒跚。

他一步步走向葬着妻子的小山坡，靠着墓碑，颤抖着手打开包裹，里边是一件绣着精美纹饰的嫁衣。他紧紧将嫁衣抱在怀里，靠着墓碑渐渐没了气息！

弥留之际，他看见，他回到了攻城那日，他策马飞奔，稳稳的接住了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