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安（2）

陈美人在安华殿的哭声惊动了前来祭奠公主的皇帝，皇帝有些羞愧地看了看匍匐在地上涕泗横流，还不忘烧经书的陈美人。陈美人嘴里只说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福宁……”，皇帝站在安华殿门外，不管进去。接着，他看到了向自己行礼的十一说了句“平身吧。”接着，皇帝发现十一有些眼熟。

“你就是那个偷懒画画的伴读侍女？”皇帝严肃地问道。

“是，奴婢知道错了。”十一说着又跪了下去。

“知错就改就好，照顾好陈美人，这次不能再有差错了。”皇帝说完这句话，便进去烧了一炷香，完全没有去理会哭得撕心裂肺的陈美人。匆匆上完香，皇帝便去处理政务了。

十一抬起头，望着皇帝的背影。她感觉不对劲，小公主殁了没多久，这些天已经完全看不到皇帝有多悲伤了。从他的神情中，只能感受到疲惫和烦躁。

这其实是因为，太医院没能查出小公主的病症起因，他们只能去检查那些日子御膳房的记档，查来查去，也没见公主吃什么不洁的东西。公主的病因成了谜团。不过宫里很多孩子都病得不明不白，最后调查不了了之，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了。这一次，对待皇帝最宠爱的福宁公主，太医们兢兢业业查了几天，也没有结果。最后提出验尸，他们只好去问负责收殓的四皇子公主的尸身上可有什么不对，比如什么地方发黑发紫。四皇子说，仔细查了，确实没有，尸体已经开始肿胀了，必须尽快入殓。

接受了公主病死的消息，皇帝也没有了悲伤。他年过半百，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先于自己归天了。对于这种痛苦，皇帝已经麻木。只有李贵妃不依不饶，哭着求皇帝继续调查。皇帝不想再去理会李贵妃，只能安慰自己接受这些事实，然后从后宫抽身，全心全意投身政务。

陈美人哭得快要晕厥了，十一只好去安华殿里把陈美人搀扶起来，十一最后叫了个侍卫，把神志不清的陈美人背回了锦安宫。

徐良人，就是那位提醒十一好好看顾陈美人的良人，看到陈美人这个样子，担心地帮着他们把陈美人扶到床上。可谁知，他们回宫没多久，李贵妃来了，她要陈美人出来问话。

陈美人被李贵妃带来的宫女摇醒了。李贵妃问陈美人是不是居心叵测，否则为何要写那么多经书烧给自己的女儿。这么厚的经书，一看就不是从公主殁了那一日开始写的，所以陈美人肯定早有准备。最后李贵妃越来越激动，她似乎认定，陈贵妃就是杀死女儿的凶手。

十一知道李贵妃认识自己，自己若是替陈美人出头，李贵妃必定会顺势怀疑到自己这里，于是，她不敢出手帮助陈美人，只能远远地站在锦安宫一角，默默观察着。

李贵妃并没有让宫女出手责罚陈美人，锦安宫其他的妃嫔们都出来帮陈美人辩白：陈美人已经都很久没出过锦安宫的门了，除了今日去宝华殿烧佛经。陈美人前几日甚至还为公主准备好了生辰礼，谁都没想到公主会遭遇不测。听了这些，李贵妃更加难受，不过她最后只是让陈美人跪了半个时辰。

等李贵妃走了，十一慢慢跪着走到了陈美人身边，陪她一起跪着，陈美人身体瘦弱，再加上刚刚哭了一通，身体受不住，倒在了十一肩膀上。

十一撑住陈美人瘫软的身体，让她保持跪着的姿势。她闻了闻陈美人头发的味道，是香灰的味道，很呛人，除此之外，还有发霉的味道，那是陈美人的包头布和衣服的味道。陈美人不算年轻了，应该是已经失宠很久了，所以身形消瘦，面容枯槁。如果她坐在一处一动不动，便会让人以为她死了。

徐良人责怪十一，“你怎么没看好她，我就说她会出事的。前些年，她儿子犯了罪被赐死，她就被打发到这里来，这些年不哭也不笑，就是一个劲儿烧香拜佛。后来她儿子罪名平反，官家也没有把她从这里接出去，只是吩咐御膳房改善她的伙食。只不过对于这些，陈美人都没有人反应，只有宫里有尚未及笄或弱冠的孩子殁了的时候，她才会痛哭不止。”

半个时辰到了，十一和徐良人把陈美人抬回了床上。陈美人的头发已经灰白，眼角的皱纹堆叠到了太阳穴。这位陈美人，看着如此亲切，十一有很强的感觉，她就认为这味陈美人是自己的祖母，但是十一无法也不敢与她相认。她想，自己的父亲不能给祖母尽孝，那么自己就替他尽尽孝吧。不过，徐良人提到的陈美人的儿子是葬在了冀州，于是她猜测，那自己和小七在暗阁看到的破败陵寝会不会是自己父亲的。

十一对于父亲被赐死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唯一明确知道的是，她的皇祖父不要他们一家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十一每一日都早起给陈美人梳头，她还把陈美人的衣物都浆洗了一番，她还给陈美人捏肩捶腿，帮陈美人打理了房间，还侍奉陈美人沐浴。等到兵部的人调走十一的时候，陈美人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个老妪，但是精神了不少，胃口也好了眼睛也有神了。锦安宫人人都说，十一妙手回春。陈美人看着十一的表情，充满了慈爱。皇帝听说，秋兰这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