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你不想继续回忆，又继续和巴伦用德语讨论。

“你是半路出家修行的吧，95年之后，才成为异人吧？”

巴伦点点头，用德语答道：“是的。”

“那你有没有感觉变成了一只甲虫？”你又和他聊卡夫卡。

巴伦顿了顿，笑道：“犀，你很敏锐啊，不过不是突然变化的，是慢慢体会的，你们国家称为异人，也很形象啊。”

“我也这么想。”你说道，“我们的文化是向内修行，所以越发警惕心魔，要怎么维持自我，还真是修行的难事。”

巴伦和你聊得来，又仗着以为只有你们两个人懂德语，便稍微拐着弯讲了讲他当初的经历：“维持作为人的自我，的确很难，你看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吗？我当年就是遇到了类似的事，不过我维持了作为人的底线，收获就是这身奇异能力。”

二十年前，他在雪山参加救援时，是和曾经一起在部队服役的朋友一起去的，登山队全都遇难了，他们也困在雪山中，弹尽粮绝时，他的同伴想要变成野兽，他守住了底线，濒死之际，被持有六库仙贼的男人救了，还被传授了这个神奇的能力。

但到最后也不知道传授他这个能力的男人叫什么，他不肯说，连六库仙贼都说不该告诉他名称，还告诫他也不要随意吐露，会招来杀身之祸，他后来接触了异人圈，尤其被夏柳青拉着邀请他进全性，告诉他了许多全性旧事，包括甲申之乱，他对所学的能力略有猜测，但他没有刻意去追寻答案。

巴伦守着这条底线，慢慢发现这个能力正想男人所说的不是奖励，他连消化和进食都不需要了，只用吸收天地的生机就能活下去，慢慢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了，也越空虚，用钱，酒精和女人还有名誉试图填满，却还是兴趣缺缺，像那个男人一样到深山隐居，也不行，更加饥饿，尝遍了美食，还是不够，垂涎最后还没试过的对等的生灵，但他还是没有突破那条线。

你看过那部电影，再一联想他在雪山遇难的经历，完全能猜到中间的事，非常佩服他，设身处地，你做不到：“其实真要那样做，是可以理解的，处于文明下的道德审判才是不道德的，你却能更上一层，守住那条线，真的很不容易。”

巴伦说道：“异人还是人，但要是过了界限，那就是野兽了。”

他的这番见解让你有了更多的思考，你以前从来没有往这个角度想过。

你一直认为越觉得格格不入，大家就越想找认同感和连接感，异人也不例外，所以才有各大门派和哪都通公司。

王震球不也是一样，徒留他一人，辗转还是加入了哪都通，对公司认同度很高，时刻记得工作。

那天在街上动手，普通人看见了，但后续网上没有消息，陈金魁也没有找你，毕竟你还是和全性一起行动了，说明是王震球和公司那边沟通过了，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张楚岚对公司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但他也有互相信任的冯宝宝。

就连夏柳青和金凤婆婆，也都还互相牵挂，一直没有脱离全性。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和巴伦这个没有立场的人才相像。

不过巴伦比你的心态更积极，他坚守了人性。

你不相信人性，也不相信爱。

亲情之爱是血缘链接，友情和爱情也都是为了抵抗孤独创造出来的产物罢了。

王震球负责开车，他听从金凤婆婆指路，前面的路已经到头了。

“接下来就要靠双腿进山了。”

你们七人都下了车，背上行囊，急速朝山上奔去。

张楚岚不知道怎么搞的，跑不快还是怎么，让冯宝宝背着他。

你看了眼在最前面带路的金凤婆婆和护在一旁的夏柳青，两位这么大年龄还身手矫捷。

王震球笑话了张楚岚两声，又问你能不能跟上。

你虽然也是半路出家，不像其他修行的异人从打磨筋骨的基本功练起，而是直接学术士的法术，你体术的确很一般，但这点速度还是能跟上的。

“小瞧谁呢！”

王震球笑笑，却抢过你的背包：“我帮你减负，别总是逞强。”

你真的感觉王震球这个人很棘手，你有些厌烦他那些刺探，可他总是一击即退，又黏黏糊糊地缠着你，让你不要再计较他的小心机；你很喜欢他这种玩世不恭的姿态，一起玩耍很轻松，你欣赏他直白坦荡面对自我，很清晰自己是什么样的良性变态，可他有时候又好似在玩笑下有一颗真心。

你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人的真心。

你沉默地跟在后面。

你们疾行了两天，没有走直线进山的路，而是绕着圈子走，路上还看到了露营的痕迹，王震球问金凤婆婆，如果不是巧合，那些人也是来找无根生宝藏的，大家都选了这条更远的路，是有什么原因吗？

若不按这条路线进山，就会遭遇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