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堂
一回头,瞥见陆晚跟在后面,又想,她呢?也同自己一样嘛?
心底突然生出想要与陆晚倾诉的念头,总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她能明白他了。他想问问她想要什么,要他怎么做才能不再回去呢?可这人太可恶了,问她的话也从来不会正面回答,年纪轻轻,却活像条滑不留手的老泥鳅!
过了宝庆殿就是启宁宫,李彦沉抬头看着门头上牌匾出神。
他登基之后还没有纳妃,故而各宫都是空的,只留有粗使的宫女太监每日打扫。这会儿瞧见皇帝忽然来了,都整齐跪在院子里,战战兢兢。
孙司宝觉出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敢出言打扰。细长的眼睛忍不住往陆晚那里瞧。瞅了半天那人仍是呆愣愣的,顿时又恨自己没记性,明知是个指望不上的,怎么还回回忍不住呢!!
老太监快要被气死了!
“朕的生母,肃德皇父的庄妃从前就住在这里,”李彦沉悠悠开口,“朕十岁前常到这里来。母妃最擅做樱桃毕罗,酿的酸酸甜甜的樱桃酱裹在里面,朕一次能吃两三个。母妃走后,朕就再没吃过了。”
“朕曾想,倘若有人能让时光倒转,让朕回到十岁之前,回到我母妃还在的时候就好了。但上天常常不能如人所愿。”
确有人可以让时光倒转,但却是让他回到生命里最艰难的那一年。
“皇上可要进去瞧瞧?”孙司宝抱着拂尘小声问道。
“算了。这里早不是朕十岁时的启宁宫了。”李彦沉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沿着长长的夹道一直往里,皇帝一路走走停停,倒好像在寻找从前的记忆似的,直走到最里面的立雪堂,又停住了。
陆晚的心猛地一紧。这地方她太熟悉了,可皇上为何要来这里呢,不单来了,还进去了,只是没说什么。
李彦沉迈着步子缓缓地走,仔细地瞧。
这里他上辈子从没来过。只从偶尔从周冕的回禀中听说,“娘娘在立雪堂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
“娘娘在院子里塑了个泥炉烤番薯。”
“娘娘搭了一个棚子。”
...
那时他想,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难道她一世一世的活着就学会了这些嘛?
他曾经想过,倘若她就此安分,他或许可以来看看她,看看她种的桃树结没结果,搭的凉棚怎么样。
往世的恨逐渐消散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小事里,差一点,他就来了。
陆晚跟在皇帝后面,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这个她上辈子住过的地方。
说起来,她的人生从来没像那段时期那么好过过。不用小心翼翼的伺候主子,也不用费尽心思和各式各样、打着各种算盘的下人们周旋,除了不能出去,这里一切都很好。
住进来的头一个月,她每天都在担心,皇上会不会来呢,皇上来了怎么办呢?
后来皇上没来。太好了。
那时她还能出立雪堂,去别处逛逛。
第二个月,她偶尔担心,皇上该不会来吧?皇上来了怎么办呢?
后来皇上没来,但送来口谕,令她安分守己。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不安分守己了,但皇上既然发话,那就不出去了吧。
第三个月,她不再做多余的担心了。但身边唯一的贴身宫女跑了,去别的宫伺候了。
跑了就跑了吧,一个人挺好的。
第四个月,立雪堂外面来了一个人——周冕。他说皇帝派他来守卫立雪堂的安全。
是监视吧。
她心里想笑,皇上这是怕她耐不住寂寞跟别人跑了吗?怎么会呢,这儿这么好。除非那人能带她出宫,否则她绝不跑。
后来的日子就更快活了。
一个人睡到大天亮,一个人看星星月亮。
夏天在院子里的树上捉知了,冬天踩着厚厚的积雪堆雪人。
闲的时候绣荷包,托周冕送出去换银子买果子。
忙的时候呢?
没忙过。
内务府每日送来的饭菜虽是苛减过的,但也比做宫女时吃得好多了。
冬天没炭火也没什么,她在院子里支了个炉子,把树上的枯枝折下来堆在廊下,实在冷了就蹲在院子里裹着被子烤火。
一切都很好,就是有些孤单了。
院子外的周冕并不怎么和她说话。她觉得这么不行,总要和看守她的人打好关系才好。于是有一回她把攒了好久的一两银子递给周冕,请她帮自己带一壶酒回来。第二天周冕把酒送来时,她递给他一个杯子,为他斟了一杯酒,眯着眼笑道:“大人日夜看护,着实辛苦,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就请大人喝一杯酒吧。”
从那以后,她和周冕的关系就近多了,时常能收到周冕从外面给她带来的东西,有时是几颗糖,有时是几片糕。
有一回他给她带来一颗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