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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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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姜摸着耳朵,很痛。

“我想徐老伯摸我的头,不想被你揪耳朵……”

想了半天,她只能想出这个理由,不然她也搞不懂为什么想哭。

她娘骂骂咧咧走了。

再没有人跟她搭台唱戏了。

当长到和徐老伯一样高的时候,她才明白,应该恨的不是那天她娘揪她耳朵,而是蹬着轻功飞走的大侠。

可是当她明白的时候,她已经很好地藏起了恨和怕。

吕椒娘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但她也是这样的大侠……嗯,女侠。

她数次将“你有没有去村口茶棚喝过茶”这样的话吞回肚里,努力听椒娘夫人兴致盎然地跟她讲朝廷和江湖的关系。

侠以武犯禁,不事农桑。

大侠吃小侠,小侠吃侠米,这是他们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

每个武林门派,就像一个小朝廷。他们纳很少的税,还互相之间争夺地盘、争夺百姓,又做出招贤纳士的模样,只为让自己更强大。

虽然说得很精彩,但秦姜永远记得徐老伯的两铜板茶棚里,打扮得像灰老鼠似的大侠们。他们看起来就很穷。

“因为我说的是六十年以前的江湖。”吕椒娘翻了个白眼。

六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呢?

宿凤梧。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是有听喝茶的大侠们提起过这个名字的。

每一提起,他们的脸上都会露出奇怪的高度统一的表情——那是敬仰、崇拜、钦佩、叹惋、义愤等等复杂的感情融为一体。

宿凤梧是活在九十年前,死在六十年前的一个武林奇才。

当然他的名头有很多。什么武林盟盟主啦,天纵奇才啦、安定侯啦、差一点就做了驸马啦……

最后他以死亡告终。

秦姜一边打瞌睡一边听,听到这里,迷茫地问:“很稀奇吗?每个人最后都会死啊?”

吕椒娘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好好听!他是服毒后又坠崖自戕的!这样悲烈的死法,真是令人扼腕!”

这一下拍的,莫名有徐老伯的风格。

她无暇顾及已经烂成枯骨的徐老伯,屁股上生刺一样,很煎熬地听吕椒娘说完了宿凤梧和他的武林盟,武林盟和它的江湖势力,江湖势力和它的……它的衰落。

太长了。

也是,一百年的历史,她怎么能妄想在一盏茶时间里听完呢?

好在县令是很忙的,没那么多时间听夫人讲经。

善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南水城。这里历史悠久,有几个朝廷致仕的官员,也有一些没落或者平庸的武林世家,它们维持着基本的和平,为了生活得更好,当然也尝试过一次次的通婚。

不过总体来说,世家公子不太适合武林女侠,江湖大侠也不太适合大家闺秀。

所以这些联姻通常以失败告终。

就像秦姜认知中的,运气不会最坏,只会更坏。

比和离或者休妻更加坏的事是什么呢?

命案。

她头一次上任,还没到半个月,就收到了人命案的诉状。

豪强欺我太甚。

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只派了两个管家来处理人命官司。秦姜只能称他们为“苦主的管家”和“疑犯的管家”。

诉状倒是写的期期艾艾。

诉为恶夫杀妻事。

夫唱妇随,自古乾坤定律;既有不睦,毕竟未犯七出。敝侄女谢蘅,蕙质兰心,温良恭俭,时年五月嫁与陶氏子擎风,未想陶氏后宅秽乱,狼子姬妾淫横,反辱正室,可怜我儿有胎四月,因不意行狐媚之态,作阿谀之相,见弃被遣,归家又被鸩杀。

狼子无心,楚馆依旧笙箫;苍天有泪,孤魂夜夜哀哭。蘅幼失怙恃,祖母含辛抚养,今含冤蒙辱,铄金口无端摧赤心;身死名裂,白头人何以告黄泉?伏望惩恶治凶,抚死慰生,以正人伦。

含冤上告。

诉状交给主簿袁庄,秦姜问:“陶擎风何在?”

疑犯的管家——陶氏回答:“我们公子遭逢此变,又被污杀人,一时急火攻心,缠绵病榻,实无法前来,故令小人前来驳诉。”

秦姜又问:“这状纸是何人所写?”

苦主的管家——谢氏道:“此乃谢公所做,是小姐的大伯。小姐双亲俱已不在,因此谢公为其鸣冤。”

看来他有好大一段冤情要讲。

秦姜示意他说下去。那人道:“谢氏百年门风,男子清正,女子贞蕙,谢蘅小姐素日持重自洁,嫁去陶氏后更是恪守妇道。反是陶氏家宅纷乱,那陶擎风坐视姬妾欺负我家小姐,直把人赶回了娘家,还不依不饶,追至家中,将人毒杀,又潜逃而去,全然不顾亲生骨肉;更散布谣言,说我家小姐不守妇道,污蔑我们谢氏一门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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