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十三)
“很好看,眼睛很大,有两个梨涡……”良姑比划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个一二,“就说家住城外,我们也没细问。”
“什么时候开始来送酒?”
“小半年前吧……那会金蝎子刚来不久。”
肺腑的燥热渐缓,但折腾这么一下,便觉出困来。秦姜打了个哈欠,“几更了?”
“快四更天了。”柳约道。
怪不得这么困乏。
角落四处黑漆漆一片,再想细查也难。她便想要回去先宿,留待明日再验。刚一起身,却见外头来了一队人,脚步纷沓,簇拥了两人进来。
却是赵元朗和被缚的蛮金蝎。
“你们怎么来了?”她微觉诧异,“王爷那头都料理完了?”
赵元朗烛光下也略有憔悴,却不减气度,先看了一眼李四娘的尸身,道:“我已让人抬仙体回府,封锁了香莲洲,便来看看。”
秦姜便道:“来得正好,我问他几件事。”
她看向蛮金蝎,那人不服不忿,“总之人都不是我杀的,你要问便问。”
“李四娘跟你也算好了一场,她死了,你心不心疼?”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还是说,你只爱青田酒,和这妇人并无情分?”
蛮金蝎嗤之以鼻,“情分?跟一个娼妇?老子花钱是为了找乐子,酒我喝不得么?”
她点头,“我想也是。”
让重情重义之类的话都去见鬼吧。
李四娘的尸身着榻的地方,擦去了血污,惨白的皮肉上淤结了连片的红紫暗痕。
秦姜拿着验尸格目,指点血荫给他看:“夏日血荫一个时辰便出,此刻血荫聚集成片,据此推断,她便死在你动身前往香莲洲时,你还敢说不是你杀的?”
蛮金蝎一愣,如遭棒喝,半晌才道:“不可能!我半路上折回来,她还活得好好的,指给我钩挂在何处,要死也是之后才死!”
这节他原本没提,本是件小事,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本来我不会忘带钩的,那报信的小厮催命似的,说替我拿钩,我便先走了。结果走到半道,他又没跟来,我疑心他要偷我,这才赶回去拿!”他恼怒时连带模样都更加凶顽,“谁知道是什么陷阱!我回去拿了金钩,再来却见王爷死了!”
“她指给你钩挂何处?是当面与你说的吗?”秦姜追根刨底,“你见到她的脸了?你与李四娘厮混了半年,她平常把你的金钩放在何处,你应当很熟悉了,为何还要她来告诉你?”
蛮金蝎想了想,片刻后,面色微变。
显然他想到了什么。
“她熄了烛火,面向里躺着,看不见人,只是伸出胳膊给我指,还说在架子上。”他终于也觉察出不对,“往常都是把金钩放在小案上,这次挂在面盆架上,所以我才找不着。”
屋中一角确实置了个一人高的面盆架,架缘镂雕繁复的缠枝并蒂莲花,枝叶舒展,正可以挂物件。秦姜走过去,细细看雕镂间的花缝,在一处用手摸去,果然,摸到了一点滑腻。
是血迹,不多,但还没有干涸。
“恐怕你回来的时候,李四娘已经死了。”她捻去指腹上血,低低道:“和你说话的,正是凶手。”
这也印证了方才所料,凶手是个女子,杀完人,把沾血的金钩挂在面盆架上,又装作李四娘躺下,熄灭烛火是为了不让蛮金蝎看清尸体倒伏在内侧。匆忙间盖上被子,鞋也没来得及脱,待到蛮金蝎拿了凶器离开,便踩着血泊而下。换鞋,为的是不让血脚印延伸向外,暴露行踪。
此时赵元朗也恍然,“这么说,凶手是个女子?”
她点头。
“难道是因为争风吃醋?”柳约纳闷。
“不见得。”秦姜否认这一说法,“杀完人,不立即逃走,反躺在死人身旁,等着蛮金蝎取钩,怎么看怎么更像是专为嫁祸。”
蛮金蝎并不为李四娘伤心,反倒挣了挣铁索,哗啦啦一阵响动,面上浮现喜色,“所以钩上并不是王爷的血,而是那娼妇的!我是被冤枉的!世子,你快放了我!”
秦姜转向他,一盆凉水浇下,“凶手或许是你的同谋,你们反目成仇,她欲置你于死地也未可知。”
赵元朗目带深意,只道:“小姐好谋算。”
“真正好谋算的,应当是凶手和她的同谋。”她略扫了他一眼,“我不过是探迹寻踪而已。”
她的话又让在场的人吃惊。首先是柳约,他惊问:“同谋?为何这么说?”
不待人解答,他一拍脑袋,又想明白,“蛮金蝎是直奔香莲洲的,他的脚程已经非常快,这女子杀完李四娘,要赶在他之前行刺王爷,还不被他撞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说完看向秦姜以求证,后者冲他微微一笑,点头赞许。
“所以,这是两人或多人合谋作案。”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