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邪佛(十四)
三日方移至义庄,我们暂且等一日,看是否有人认尸。”
她一边点头,一边挪到门口。
到了门口,手按在门栓上,却又回头看他。
苏吴觉得好笑,“天晚了,早些休息。”
他走来为她开门。
只是秦姜堵在门口,腰后压着门栓,一双澄澈灵秀的眼却缠着他,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将他烫得耳根微红。
他的阴影笼罩着她。
两人一时都失了言语,静默痴缠的彼此的心跳和渐而杂乱的气息。
她绷紧着身子,只觉脑中比任何时候都一片空白,有一个念头:他离得真近。
他一只手伸向她,似乎要将她搂在怀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玉郎含笑,牵手解衣。
她脑子里炸开了花。
好像太上老君把他的丹炉搬到她灵台之中,两童子执扇狂呼呼地扇火。而她的脸就像受了八百万年丹炉泻下的三昧真火的火焰山,热一点、再热一点……
她闭上眼,颤抖的眼睫却出卖了狂喜而狂跳的心。
苏吴离得更近了。
“让一让。”
苏吴动了动他的手,“你压着门栓了。”
脑子里的火焰山被他拿着芭蕉扇这么一扇,风止火熄,甚至兜头悠悠飘下三两滴冰冰凉的雪。
“……”她睁开眼,幽幽望着他,尊贵的玉足轻挪了两步。
他果然打开了门。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解风情?”身侧的她凉丝丝地质问。
他俊秀的眉微微蹙起,似乎对突然的发问不大理解, “嗯?”
秦姜泄气地离开他的屋,火焰山早凉到了爪哇国,“嘭”地不轻不重关上了他的房门。
独留门里的苏吴,尚保持着疑惑的神情,继而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解他的衣去了。
------------
他们果然等了一日。
这一日,府衙内外平静如常,并无人来报家人走失,衙役们也乐得清静,遛鸟的遛鸟,喝茶的喝茶,还有些个趁着公务之便跑去逛窑子的,逍遥得很。
什么?你问为何不张榜寻人?
开玩笑,鬼媳娘娘的事,他们府衙捂着掩着都来不及,怎么会公然昭告百姓,这里有被鬼媳娘娘杀死的无名女尸一具,请相干人等速来认尸?
什么?你问怎么确定就是鬼媳娘娘杀的?
没人来认尸,就没有苦主;没有苦主,为了省事,就推给鬼媳娘娘一了百了嘛!
苏州府府衙从上至下,从府台大老爷到看门的门子,一律皆是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停尸的第三日,门子照例守着他们光亮威肃的府门,却见遥遥有两个穿文生衣的年轻公子匆匆朝府衙而来,因是读书人装扮,便不好太过怠慢,只拦下问有何事。
那矮一些的先揖了一礼,道:“学生二人是从嘉兴府来的兄弟,只因家中姨祖母走失,我二人寻遍州府,一路打听到了贵府,想问问小哥,近日是否有一年五旬的妇人被曾收容在府衙?”
门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见穿得整齐利索,面貌普通,是那种扔到人堆一眼认不出的长相,心中便有了几分数。其中一个快腿去禀,余下依旧把着门,让他们到墙根处等。
不一会,门子出来,朝二人招招手,“跟我来。”
两人——苏吴和秦姜,乖觉地跟进门去。
本以为关乎人命,府台至少会对他们询问一番,没想到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被直接带到了陈尸所。
府衙的规定,未定案的尸首,置放在陈尸所,夏一日,冬三日,春秋各二日,逾后便入棺在义庄。秦姜二人到时,那尸首已被清洗干净,拿麻布盖上了,只露出一双青紫血荫的脚来。
周围有一股驱散不尽的浅淡尸臭。
她捂着鼻子,掀开麻布,心下一阵翻江倒海。
见过那么多死人,若论惨状,这个比梅花山庄那血坑中的,也不遑多让。
门子将人带到,早偷懒跑了,如今看守在这里的是个跛脚的老衙役,曾在公事中受了伤,被发配到这里来守尸,脾气很是暴躁,向他们道:“看完了就认,不认就赶紧走!
本以为那书生会扔下麻布而逃,不想他虽面色难看,却忍了下来,竟开始细细观察那死人。
尸首穿一身褴褛破裳,滴水成冰的冷天,足踏一双草履,露在外的一双手枯皱如树皮,苍老正如同老妪。
脸面看不清,因为被砸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