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好,我恰要会一会史娘娘。”李善用目光深沉晦黯,沉声道,“尔雅,梳洗打扮,我要进宫。”
襄王府的马车将李善用送至宫门外,一名昭阳宫宫女在此迎接,李善用瞧了几眼,不是史贵妃贴身的那几个大宫女,虽看着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二人走进昭阳宫,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半个人影也不曾见到。宫女将李善用安排在一处偏厅等候,然后径自离开了。
这处偏厅四白落地、光线昏暗,看起来颇有几分简陋破败,显是平日极少使用。李善用知道史贵妃必要晾着她,煞一煞她的锐气,于是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盘算着一会儿要跟贵妃说的话。
约摸一个时辰以后,史贵妃姗姗来迟,身边只带了刚才引路的那名宫女,宫女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酒壶、一条白绫、一把匕首。
“自己选吧。”史贵妃命宫女将托盘放在李善用跟前,冷声说道。
李善用殊无惊色、神态自若:“贵妃娘娘说笑了。我青春正盛,如何要自寻死路?”
史贵妃怒道:“宫人勾引皇子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她这些日子费尽心思给孟湉相看好了几个不错的王妃人选,趁着他进宫办事的时候,叫他过来从中挑选一个顺心的。谁知,一向有求必应的孟湉竟然推三阻四起来,无论如何不肯答应,问起哪里不满意就含糊其辞,推说公务缠身忙不迭地跑了。
史贵妃察觉情况不对,急召郭妈妈入宫,才知道这傻孩子竟然自作主张,把王妃之位许给人了,居然还是东宫的人,一听到李善用这个名字,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她立即决定趁着中宫蛰伏、东宫封禁的时机,一举除掉这祸害。
李善用轻轻勾了勾唇角,目中射出凌厉的光:“贵妃娘娘只知责我以死罪,可知襄王殿下才是真的死到临头!”
“满口胡言!”史贵妃大怒,命身后宫女掌嘴。
李善用深深吸气,闭上眼睛。她多年不曾受过此等屈辱,紧紧攥着拳头按捺住想制住那宫女的念头,闭目忍辱受下了一耳光,然后抬手拭去唇角血迹,眼尾向上扬起,露出一个锋锐的笑容:
“娘娘现在肯静下心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她眸中气势太盛,史贵妃竟有一瞬为之神夺,不由道:“你说吧。”
“显德元年,皇上命户部勘测天下税户、田产,户部奏报天下垦田较景顺年间增三十七万八千余顷,而岁入却减少了六十九万七千余石,皆因州县科配被于细民,下户为之破产,而豪族强宗田连阡陌而无赋税。这份奏疏,皇上留中不发。
“显德二年三月,御史中丞上疏陈奏有富商染指国家禁榷,勾结官吏贱买于官、贵售于民,仅盐一项,一斤便可盈利百钱。这份奏疏,皇上留中不发。
“显德二年七月,户部侍郎上疏陈奏有巨贾盗铸□□,一年铸钱五万贯,铸钱之费一万三千贯,得实钱三万七千贯,强盗拦路抢劫,获利不过百钱千钱,而盗铸之利,竟有数倍之厚。这份奏疏,皇上仍然留中不发。
“去年,户部正赋岁入六千八百万贯,较皇上登基之初不仅未有增长,反而减了三分之一。可见有多少国家税赋流入豪族巨贾之私囊!娘娘陪伴皇上多年,应知陛下脾性,可是忍气吞声之人?
“今次太子案发后,人人皆见豪族之人系狱无数,但娘娘可曾见那源源不绝解入内藏库和户部国库的各家抄家所得?皇上对豪族与巨贾不满已久,第一步剑指豪族已取厚利,下一个目标又该剑指何处?”
史贵妃渐渐听得入神,先时的愤怒早已烟消云散,染得鲜红的指甲微不可查地轻轻颤抖,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支持太子的朝廷官员主要出自世家豪族,而支持襄王的则主要出自新崛起的以史家为代表的富商巨贾。这几年,两派党争不断,她也曾听到皇上抱怨过,但因皇上对史家一向多有优容,就没放在心上,却从没认真思量过皇上本是个隐忍狠戾、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年为夺嫡争位对付父兄的手段,至今想来仍令人不寒而栗,如今豪族、巨贾与国家争利肆无忌惮,皇上岂肯唾面自干?
“不对!”史贵妃双手互握,强行镇定心神,“太子弑君弑父、大逆不道,其党羽伏法抄家正合律例,我史家忠君爱国、遵纪守法,与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相干?”
“呵,没想到娘娘浸淫深宫十数年,心性还如此天真,委实令人羡慕啊。”李善用唇角轻勾,眼中却盈满了利刃般的寒光,“那一手炮制太子逆案的褚文昌,接触太子才短短数月就抵得过太子与我数年君臣相得,让太子瞒着我做下如此大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思量到底是何方神圣,直到得了结果才恍然大悟。娘娘可知此人是谁?”
“是谁?”史贵妃连忙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