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1 章
年代久远的密道内,地面泥泞、空间狭窄、气息浑浊、幽暗无光。
李善用半躬着身,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用腰带将不能行动的皇上绑在自己的背上,伸出手扶着身侧的墙壁艰难前行,面上镇定自若,内中心急如焚。
“呵!”一声冷笑在黑暗中突兀响起,耳畔扫过一股陌生的鼻息,惊得她瞬间汗毛倒竖。
“朕膝下唯有三子,除了那个还不通人事的,两个大的竟都钟情于你,你可真有本事啊……”
李善用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脚下步履不停,垂目说道:“臣任太子傅姆多年,未能教导好太子殿下,辜负了皇后娘娘的重托与太子殿下的信重,是臣失职无能之过。”
“你太过自谦了。”皇上的话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却十分冰冷,“你离京多年,却依旧有本事把太子勾得神魂颠倒,为了你轻掷储位,与无能二字哪有半点关联!”
皇上本是多疑好猜之人,孟渥身为太子,父皇突然重病不见他着急,一个多年不见的女官出了事,他却立时方寸大乱,这让皇上如何能不生猜忌之心?从皇上的角度看来,梅夷光固然是弑君谋逆的罪人,李善用却并不一定就是个忠贞不二的忠臣,只看她能将两名成年皇子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本事,这危险程度就绝不下于梅夷光。
李善用沉默片刻,她早就知道皇上绝非易与之辈,但在这样危险艰难的情况下还要应付猜忌与试探,实在令人身心俱疲。她无奈地轻叹一声,说道:“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太子殿下的心思,陛下不会不明白,何必如此试探臣呢?”
皇上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太子是什么心思。”
“太子殿下秉性柔脆,却自幼被立为储君,承宗庙社稷之重,受皇后娘娘与天下世家之厚望。皇后娘娘教子严苛,太子殿下稍有错漏则斥责立至,偏偏他资质平平,并非超群绝伦之才,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怯懦逃避的习惯。
“就像这次,梅贵妃窃弄权柄,连陛下都落了下风,太子殿下又哪里有本事能从她的手下保住储位呢?可是,他生而嫡长,为储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与宿命,一旦失了储位,皇后娘娘必定极度失望,他这一生也将被印下一败涂地的烙印,这是他万万承受不住的。故而,以太子殿下素来的性情,就只有逃了。
“他来见梅娘娘,与其说是想用储位换我平安,不如说是想从她手里乞求一丝慰藉,让他余生漫长的数十年中,可以抱着这丝慰藉哄骗自己,他之所以一败涂地,是因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仁善君子,是为了救我性命才放弃了毕生最重要的东西,而绝对不是因为……他懦弱无能、软弱可欺,根本无力保全自己想保全的人和事。
“从初入清元宫辅佐太子殿下时,我早早就发现了他这个逃避责任的毛病,也曾试图规正,然而终究未能建尺寸之功,臣委实无能……”
李善用既感慨又失望,既愧疚又怅惘,心中五味杂陈,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皇上闻言默然。他是孟渥的父亲,且半生阅人无数,自有识人之明,早早就看出了此子平庸怯懦,不足以承宗庙之重,所以素来不喜此子,而着力栽培聪明活泼、勤奋上进的次子孟湉。可是,他这些年忙于国事,竟然从没花过半点心思去想一想,父亲对儿子的忽视、皇帝对太子的冷淡,对于本就性情软弱的孟渥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李善用只说皇后教子严苛,只字不提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之至,是留了三分余地,他却不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人。
“罢了。”皇上长叹一声,说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朕从前没能在太子身上多花些心思,以致他走了歪路,此是朕与六傅之失,怪不得后宫。”
李善用心中暗暗慨叹,若皇上能早一些意识到这一点,多少给予孟渥些许父亲的关怀慈爱,而不是永远用储君的标准苛责他,他们父子之间一定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惜,许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想弥补也来不及了,何况像皇上这样的人,或许会偶然慨叹,却绝不会真心认错悔改。
她紧了紧绑在身上的带子,低着头继续沉默前行,密道内一时间只闻此起彼伏的呼吸之声与沉重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气闷的安静。
“怎么还没到?从明光宫到宣政殿,不该花这么长时间。”
李善用背着一个成年人在黑暗中走了许久,早已疲惫不堪,若非在毓秀堂习武打下的根基牢固,恐怕早就走不动了。她开口先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而后才简洁答道:“先去毓秀堂。”
“毓秀堂?”皇上立即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嘘……”
李善用发觉已经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心中登时一喜,伸出双手在两侧石壁上仔细摸索起来,很快便找到了一处暗门,钥匙就挂在旁边石壁上的挂钩上,可见是曾经常用之物,才会放在最方便的地方。
她取下钥匙,试着插入锁孔,幸而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