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元嘉三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比往常更晚些。

眼瞅着这都三月份了，前几日居然还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场大雪。也因着如此，无论是寒梅园的梅花，还是怡悦园的梅花，当然也有苏宅的梅花，到了这个时节也还未全凋谢。

看着院子里这落了一半的梅花，秋曦瞳不由得想到，距离上一次跟秋遇安见面，已经又过了将近三年了。

宫中匆匆一瞥，秋遇安很快就回了漠北，留她一个人在宫中多逗留了些许时日，以便陪伴父皇。

听说这三年内，王妃梁惠姚又添了个女儿，如今两人共育有二男二女，这蓟王府的后院一定十分热闹吧。

无论是上一次与姚姐姐会面，还是这三年间的通信，姚姐姐看起来都是很幸福的模样。

秋曦瞳垂下眼睛，咳了几下，帕子上立马染上了刺眼的红血丝。

从去年冬天开始自己就是这副模样了，药石无灵，这咳血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杜鹃，杜鹃。” 她轻轻唤了两嗓子。

杜鹃连忙从一旁走了过来，“殿下，怎么了？”

秋曦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帕子递了过去。

她生怕给苏彻知道了令他担心，每次都是私底下命杜鹃悄悄给她把帕子洗了了事，若是实在洗不掉，那便扔了算了。

在这几年间，杜鹃已经将养得比刚回来时好得多了，只是眼底的一抹沧桑，是怎样也抹不去了。

“殿下，您又……” 看到那血丝，杜鹃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自家殿下的身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虽然府医和主子都不说，但杜鹃知道，殿下大约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之时了。

“别说多余的话，去干活。” 秋曦瞳打断了杜鹃的话头。

杜鹃点了点头，愣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吸了吸鼻子，然后连忙去洗帕子了。这事儿她干得隐秘，就连芍药都瞒着。

秋曦瞳叹了口气，继续坐在轮椅上，双眼涣散地看着满院子衰败的梅花。

可能临近死亡时，总是会想些不曾拥有的东西，也总是会觉得后悔的吧。

她最近不由自主地极端思念秋遇安，不停地想如果自己选择了去漠北，如今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若是…在自己大限将至之前能见他一面该多好啊。

她抬起头，看着这满院子的花，突然就觉得那些色彩交织在了一起，晕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原来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让泪水盈满了眼眶。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将要汹涌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可是她越是想要忍住，这泪水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多。

此刻她是有后悔的，后悔没有不管不顾地跟秋遇安一块儿走，但是如果她选择了那一条路，必然也会后悔自己对不起梅皇后，对不起苏大哥吧。

人生，是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有值得后悔的东西的。

正出神，后面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瞳妹，你在这里啊。” 苏彻轻轻唤道，他的声音很轻快，想来是要说什么好事吧。

果然，只听他开心地道：“蓟王殿下寄了信来，说是终于在西域为你寻到了一位岐黄高人，听闻还是鬼谷子的传人呢，我想一定对你的病有好处。”

仔细一听，在苏彻故作愉悦的语气下，竟然藏着无限的哀伤。

见秋曦瞳不答话，苏彻走上前来，却发现秋曦瞳的眼角有泪滑过。

“瞳妹，你应该高兴啊，你哭什么？” 苏彻见秋曦瞳这副模样，有些不解地问道。

秋曦瞳随意地抹了把眼角，摇了摇头，破涕为笑道：“我是太高兴了，这么多年，你一直任劳任怨，而我却什么回报也不能给你，我总觉得…内心有愧。”

是的，见到苏彻的一刹那，秋曦瞳内心突然盈满了愧疚。

这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相伴十三载，一直对自己一心一意，从不嫌弃自己羸弱的身子，情深意重不说，更是亲力亲为地尽责照料。

而自己呢，却满脑子都是那个已经心里没有自己了的旧情人。

这算什么。

秋曦瞳拉过苏彻的手，岔开话题笑道：“你办完差了吗？要不咱们一块儿去西湖边上走走？虽然才下过雪，但已经不冷了，你瞧今日这日头多好。”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方面觉得有愧于夫君，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所想，只觉得内心里纠结得厉害。

苏彻点了点头，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蓟王殿下寄来的亲笔信，你要不要看看？”

秋曦瞳接过来打开，还是那样熟悉的字迹，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的字竟然一点都没变，跟年少时一样的潦草，果真是粗人武将一个。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仿佛感受到秋遇安的手，正透过那封信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