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夕阳渐落,书塾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外头吵人的蝉声,和令人汗毛竖起的先生的咳嗽。
书塾不大,却干净雅致,木质的桌椅板凳摆放的整整齐齐,绿植、香案、屏风应有尽有。两列桌子,十五六个学生,都是临安城里有头脸人家的姑娘。小的六七岁,大的也就十岁出头。每家还各带了一个年纪相仿的书童,都规矩的坐在自家姑娘的边上。
快下学了,也到了最令人紧张的时刻。这孙先生一把年纪,不知道的只当他如看上去一般和蔼慈祥,却不知他这张嘴便是训气女娃娃来,也从不留半分的情面。
他放下了全部的课业,无奈的抬起头,目光扫向了靠窗第三排的粉衣裳,定住。
“宋沅,这就是你昨日承诺过的‘用心’?你就是这么给我用心做功课的?”
女孩儿静静的站起了身,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她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在这个班上,无论长相还是衣着,她都是一眼望去的出众,即便不抹脂粉,她的皮肤也比同龄的姑娘雪白,眉眼更是如画上的美人缩小了一般精致。
多数时间,她都十分安静,不常与人交往,偶尔说话也轻如羽毛。但因为性格真诚,人软糯可爱,班上多数的同龄姑娘都很喜欢她,对她连日被先生叫起来训的经历也是发自内心的同情。
“文章文章狗屁不通,字迹还一天比一天潦草。若是不想好好读书,又为何非要耽误时间在我这儿,倒不如回家绣你的花。宋沅,你到底还要这样到何时?”
此刻的宋沅就如同一只委屈的小兔,红着眼睛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摆。
半晌,她才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认错,“先生,对不起,我会努力改的。”
看她这样吃瘪的样子,坐在第一排的黄裙子女孩儿实在憋不住得意的笑。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没有了。”宋沅咬咬牙,“我下次真的不会了。”
孙先生缓缓站起了身,放下竹板,又长叹口气,“你这丫头,原本也是个聪明的,半年前你刚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还庆幸收了你这么个机灵乖巧的学生,又是宴知的妹妹,该成大器。不成想课业态度竟颓废至此,就这一个月,你是一天比一天不像样子!”
少女的头更低了,她默默的听着先生如雷般刺耳的训诫,什么都没说。
头排的黄衣少女声音倒是活泼高昂,满脸期待的举起手来。
“孙先生,那您觉得我昨日的文章还有何要修改之处?”
黄衣少女名叫徐宁,十岁出头的样子,衣着钗饰虽搭配的极不和谐却尽显富贵,她眉宇飞扬。
“徐丫头努力认学,课业也是一日强过一日,对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来说实属难得。”
虽然是表扬的话,先生却说的毫无波澜,这也足够徐宁心花怒放一阵,满眼藏不住的得意。
她还不忘朝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可宋沅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整理着书箱。倒是伴读樱桃瞧见了她的不怀好意,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书塾下学,张嬷嬷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自家的姑娘,牵两位小丫头上了马车。
这已经是宋家最低调的马车了,但明眼人稍一打量便能看出这马车的主人是何等的高雅不凡。在临安,只有首富宋家才会有这样的排场。
小姑娘这几日来心情都不大好,但是宋沅对张嬷嬷却什么都没说。不仅仅是对奶娘如此,回家晚膳的时候,当着父母和两位哥哥的面,她还是表现的跟往常一样,硬是没有让人看出一点端倪。
可接连一个月的委屈却让樱桃再也憋不住了,饭也不吃躲到门后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太凶,餐桌上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几双眼睛不约而同都落到了宋沅的脸上。
“蓁蓁,你们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宋母担心地问道。
“没有没有。”宋沅忙摇头。
“那她为何会哭成这样,你们不是一天都在一起吗?告诉爹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们。”
一听“欺负”二字,坐在宋沅左手边的穿的如同花孔雀般的大哥哥“腾”的一下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伴随着筷子落地的声响。
刚刚还文质彬彬用膳的公子此刻就是一副上街干架的气势。
“谁欺负蓁蓁?看我不揍的他满地找牙!”
说罢抬腿就往外走。
父亲连忙阻拦,他却丝毫不听。直到母亲大人一声怒喝,他才停下气势汹汹的步伐,稍微消停了些,重新坐下。
宋九尧虽纨绔放浪、不尊礼法,却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母亲。十几年的教训吃下他早就知道,娘才是这个家的天。
一群人接连盘问宋沅今日究竟在学堂发生了什么,宋沅强装镇定,说樱桃是因为白天在外头玩儿的时候不小心磕坏了腿,这才忍不住哭的。樱桃今日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