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
那晚,宋沅同徐宁说了好久的话,那晚,临安城也迎来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雷雨。
也正是那晚,宋沅才意识到,这个从前在外头耀武扬威,看着比任何人都风光的徐家大姑娘,竟然会有这么多怕。
她怕黑、怕虫、怕夜里一人入睡、亦怕闪电和雷声。
宋沅邀请她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可她却纹丝不动的跪坐在佛像前的桌案后,抄写着二哥哥留给她的《静心咒》。
她不敢离开,她怕自己一旦离开,就失去了二哥哥帮她的机会,无论宋沅如何劝都不肯听。
“我家的事儿,你都已经听说了是吧。”
徐宁颤抖着问。
“你怎会不知道,临安城都传开了。比起议论我父亲的,或许议论我的人更多。他们骂我不知检点,夸我父亲家教森严。
“可便是他们诬陷我的,我也认了。我的确在外是蛮横无理了些,旁人骂我唾我,也当是我的报应。可是他们又可曾想到,那日板子打在我娘的身上,还生生带走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裙下的血流了满地,混在那日的雨水里,有人知道吗?我父亲知道,薛姨娘知道,可使他们却什么都不说。我娘知道,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怎么样啊宋沅,我告诉你的是不是比你之前听到的更加刺激?”
宋沅愣住,片刻后,她猛的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徐宁。
徐宁也惊了,随后取而代之的,是混杂在雷雨交杂的夜晚里震耳欲聋的哭声。
怕虫、怕黑、胆子小,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怎比得了父亲、母亲、还有那些整日是她为眼中钉的姨娘。十公里外的徐家,才是她真正的噩梦,曾经她以为靠着外面的嚣张能换来自己一丁点的得意与满足,考欺骗换来“临安第一才女”的虚名能够得到父亲的一句称赞。
一夜间,梦全碎了。徐宁发现自己就好像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又自以为是的傻子。
**
阵雨很快便停了。佛堂里,徐宁已经倦到要命。入夜,她割下了笔,跪坐在佛前,静静的坐了半晌,她似乎没那么累了,喃喃:
“阿沅,你说佛祖在上,真能听见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心声?”
宋沅早已睡着,无人应她。
“该是听不见吧,若不然,世上又何来受苦之人。”
徐宁打眼环视着四周,打量着柜格里头一本又一本的佛经,随手翻阅,突然觉得抄写经文的笔迹像极了宋沅,宋沅不抄佛经,那便是二公子的笔迹。想明白后,苦笑。
“佛祖无用的道理,我都能够想通。你二哥哥那般厉害的人物,竟也想不明白。”
**
宋沅陪徐宁一起宿在佛堂的事,宋父宋母似乎并不担心。但张嬷嬷却委实无法安寝,子时的钟声敲过,她披上衣服,随便套了双鞋子便小步跑向了佛堂。
正巧此时,许宴知也下了马车,捱了一路的心绞痛,下车时他甚至都有些站不太稳,值夜的小厮欲送他回房,宴知摆手道谢,将要进院子的时候,他转了方向。
佛堂门口,他与张嬷嬷正好撞见。刚下过雨,夜寒,他却出着虚汗,面色惨白如纸。张嬷嬷不禁心疼,这孩子初夏才算病愈,如今才刚到初秋,却这般劳心劳神。
“二公子气色不佳,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不妨事。”许宴知摇头,“蓁蓁是不是也在里面?”
张嬷嬷点头,轻轻推开了门缝,朝里面指了指。
两个小姑娘,一个倒在垫子上,一个趴在桌子上,佛堂里面安静非常,姑娘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许宴知轻踏进去,对着佛身三拜。张嬷嬷也跟了进去,蹑手蹑脚的帮宋沅翻了个身。
“夜里风凉,地板又硬。她们在此处睡,明日恐怕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还是将她们叫醒回去睡吧。”
“徐姑娘有她的坚持,蓁蓁选择了陪她,便随他们去吧。这时候喊她们起来,恐又是场血雨腥风。”
许宴知熟练的从靠门第二个柜子里抱出一床被来,绝不像是第一次取。
张嬷嬷甚至都有些疑惑,虽知二公子常来这佛堂,却不知他时常在此处过夜,更不知昔年梦魇缠身时,他也只有在此处嗅着佛灯香,才得以睡上会儿觉。
两个姑娘身子娇小,一床被盖她们二人刚好。
“二公子知道,徐姑娘是可怜的,比蓁蓁才大了两三岁,却是有家难归。曾经她是犯过些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如今她心意已决,二公子也早已决议帮她,老婆子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装的如此决绝。”
许宴知低头,拨开宋沅面前的碎发,又扭头瞧着睡梦中扔在落泪的徐宁,轻叹。
“张嬷嬷,其实我也没有信心。我甚至也不知此时帮她,究竟是对是错。即便是有信心送她考进书院,可未来呢?她与蓁蓁不同,没人能做她的后盾。陛下一日不下旨,她就要一日做个认路人耻笑的女书生。便是女子